時間：一九五○年三月十四日
地點：香港九龍佐敦道
羅馬書七章二十至二十三節，十四至十五節，十七節，八章二節。
羅馬七章十五節說，『我所行出來的，我不認可；我所願意的，我並不作；我所恨惡的，我倒去作。』這節的意思乃是說，我所作的事，我自己並不認可，不贊成，不稱許。十七節說，『其實，不是我行出來的，乃是住在我裏面的罪行出來的。』請注意這裏的『住』字。這兩節聖經給我們看見，人是很不單純的。保羅說到，另有一個東西住在人裏面，這東西就是罪。羅馬七章給我們看見，人身上不僅是有人自己而已，人裏面還有罪住著。在這裏，『住』就如同一個人住在一間空房裏。聖經告訴我們，罪是活的，像一個人一樣，住在人裏面。人對罪的解釋，只注重罪的行為，並未摸到罪的本身。但是人成為罪人，實在不是因為犯罪，乃是因為有罪住在人裏面。一個小孩子剛出生時，雖然不會說謊、打人或偷竊，但他已經有罪的生命在他裏面。所以等他長大了，慢慢就結出犯罪的果子。不用人教導，他自然就會說謊、偷竊、打人。
起初神造人，人乃是良善、正直的。（傳七29。）但人墮落之後，就變成一個複雜的人，因為他不僅有神所創造良善的生命，也有罪的生命在他裏面。羅馬七章所說的罪，乃是著重罪的人位，是單數的；並不是複數的罪，指一件一件的罪行。人沒有墮落時乃是一位一體，只有人的生命；但人墮落之後，就成為二位一體，不僅有人自己的生命，也有了罪的生命。在十八節保羅指出，在我們的肉體之中，並沒有善。在我們的魂中，的確有善，有為善的心；但在我們的肉體裏，就是在我們墮落的身體裏，所住的並不是善，乃是罪。所以二十節就再次說，我們有罪住在我們裏面。然後二十一節接著說，『於是我發現那律與我這願意為善的人同在，就是那惡與我同在。』這些經節清楚告訴我們，我們人裏面既有善，也有罪。
在羅馬七至八章裏，保羅題到四個律。首先是『神的律』，這是我們按著裏面的人所喜歡的。（七22。）七章二十三節保羅題到『心思的律』，這是第二個律。二十三節還題到我們『肢體中另有個律』，即罪的律，這也就是八章二節所稱為『罪與死的律』，是與我們心思的律交戰的，這是第三個律。第四個律即八章二節所題『生命之靈的律』。所以總共有四個律：神的律、心思的律、肢體中罪與死的律、以及生命之靈的律。在這四個律裏，只有神的律是在我們外面。其他三個律，罪與死的律在我們的肢體中，心思的律在我們的心思中，而生命之靈的律則在我們的靈中。聖經告訴我們，人分為三部分，即體、魂、靈。在這三部分裏，各有一個律在其中。罪與死的律在身體的肢體中，心思的律在魂中，生命之靈的律在靈中。
p,1950-1-p159.tif
首先我們要問：律是甚麼？在羅馬七至八章這裏，律不是單指律法而言。律就是自然而然那樣，無論如何就是那樣，必定是那樣。不必用人工，也不必人去罣慮、設計。所以律可以說就是自然的能力。一旦履行了那律的條件，那律就發生效力。律不一定是生命，如地心引力也是一個律，我在香港丟下一條手帕，它會掉在地上，我在臺北丟下它，它一樣掉在地上。又比方人制定的律法也是律，每次你違反了律法，你就要受到制止或懲罰，沒有例外。地心引力或人制定的律法不是生命的，但也是律。所以一個律不一定是出於一個生命，但凡是生命就必定有律，最少也有一個律。比如小雞和小鴨，你把牠們趕到水邊，小雞怎麼就是不下水塘去，但小鴨自然的就會跳下水去。這是因為牠們的生命不同，所以生命的律也就不同。
現在我們再問：沒有得救的人有幾個生命呢？許多人都答說，沒有得救的人有兩個生命，就是人自己的生命和魔鬼的生命。的確，人沒有得救前不只有人的生命，也有魔鬼的生命。所以在約翰八章四十四節，主耶穌對猶太人說，『你們是出於那父魔鬼，你們父的私慾，你們願意行。』我們說魔鬼是人的父，人是出於魔鬼，這意思就是說，人有魔鬼的生命。在上海，曾有一位弟兄聽到我說，墮落的人乃是魔鬼的兒女，裏頭有撒但的生命。之後他特地來找我，對我說，即使你有聖經根據，也不好這樣說；況且聖經沒有明文說我們有魔鬼的生命。我聽了就對他說，那麼除非是乾兒子或戲臺上作戲的在表演；若不然，主耶穌為甚麼說我們是魔鬼的兒女，是『出於』魔鬼的？墮落之人所作的不僅與撒但有關係，並且是自然而然照著撒但的樣子行，可見墮落的人是有撒但的生命，並不是撒但的乾兒女。
那麼我們得救的人，裏頭有幾個生命呢？現在我們就清楚，是有三個生命，就是人的生命、魔鬼的生命、和神的生命，也就是包含三個生命的元素。我們有三個生命，所以也就有三個律。一個人沒有得救之前，有兩個律，因為人有兩個生命：人的生命和魔鬼的生命。當一個人得救了，他就有了神的生命。神的生命也是一個律。所以在我們得救的人裏面，有三個生命，和三個律。
這三個生命是甚麼時候跑到我們裏頭的？是甚麼時候產生的？我們看一看與人有關的三件大事就知道了。第一件大事是人的被造，第二件大事是墮落，第三件大事是得救贖。我們一生下來，就有了被造時人的生命。神在第六日用地上的塵土造人，然後吹一口氣在他的鼻孔裏，使他成了活的魂；神看他是好的，就把他擺在伊甸園裏，稱他為『亞當』，意思是『屬土的人』。人是活的魂，魂代表人的生命。神造人時，人原是好的，因為神自己說是『好』的。故此一個好的生命的律，自然是好的。人在心思裏就有為善的意念。所以傳道書說，神造人時，人乃是善良、正直的。（七29。）羅馬七章也告訴我們，我們心思的律是喜歡行善的。
到了創世記三章，人因著喫善惡知識樹的果子，就墮落了。善惡知識樹的果子，乃是與撒但有關的；善惡知識樹乃是指撒但，正如生命樹是指神的生命。人喫善惡知識樹，結果是死亡，因為撒但乃是掌死權的魔鬼。（來二14。）人由肉體的口喫善惡知識樹的果子，所以撒但的生命就進到人的肉體裏。因此保羅說，在人的身體中有個律，就是惡的律；每逢我們要作好時，便有那惡與我們同在。約壹五章十九節的『那惡者』原文是poneros，與馬太六章十三節者同字，所以那惡者，就是撒但，乃是邪惡的。人因著肉體接受撒但而墮落，在人的肉體中就產生了惡，結果在人的身體中就有了犯罪和死亡的律。
等到我們蒙了基督的救贖，得著重生時，我們用靈來接受神。我們敞開心接受神，祂就進到我們的靈裏。所以在我們的靈裏，就有了神的生命，也就產生第三個律。人就因著這三件大事，得著三個生命，而有了三個律。
人在沒有墮落之前乃是渾渾噩噩、不知道善惡的，完全是倚靠神而活。但人墮落之後，撒但就叫人知道善和惡，並且又叫人去行惡。在我們還沒有得救之前，心中也同時有兩個意念：一方面想作好兒子，孝順父母；但一不高興，就向父母生氣犯罪，生了氣，又覺得難受。我是在二十一歲生日之後得救的，本來是一個頑皮小孩，但我還是懂得要孝敬父母。只是有時覺得母親太煩了，忍不住就會發脾氣，但發過脾氣後又深感懊悔。這證明人裏面有善也有惡，並且立志為善時便有惡同在。
中國道德家很早就發現，在人裏面是有善、惡兩件東西，人裏面有理慾之爭。在人裏面，有孔子所說的『明德』，和王陽明所說的『良知』、『良能』，這就是理，叫人作好。但在人裏面，也有慾的存在，和理相爭，並且常常得勝，因此就產生所謂『理慾之爭』。羅馬七章中心思的律，立志行善的傾向，就是理，而肢體中罪的律就是慾。這兩者是彼此相爭，但常常是惡勝過善，把人擄去。
比方一個抽鴉片煙的人，他是有吸鴉片的慾在他的身體中。他吸過之後，在心思裏也懊悔，覺得不該吸；吸了，上對不起父母，下對不起妻兒，又對不起自己，就決定不吸了。但等過些時候，他身體的慾開始發作，打起哆嗦、流鼻水、頭昏眼花。雖然他的心思不想吸，但他肢體中的慾卻催著他去吸。若有人勸他去吸鴉片，他也能說，不行，吸鴉片不好。但當他肢體中的慾一發作，他就被擄去了。七章末了說，『我是個苦惱的人！誰要救我脫離那屬這死的身體？』（24。）這句話給吸鴉片的人喊，真是再合式不過了。
人肢體中的慾很輕易就勝過心思中的理；因為身體包圍魂，魂在身體內，不容易衝出來。所有意志強的人，也許能一時征服自己的肉體，但無法終久得勝。像王陽明的意志一定很強，所以能以理勝慾；但他的情感也盛，所以有時仍然為慾所勝。凡是情感盛而意志弱的人，必定常常犯罪，因為他心思中固然有為善的律，奈何他肉體中有一犯罪的律。雖然心思的律立志行善，但總勝不過身體中那犯罪的律。
有人天生溫柔，說話輕聲，不太生氣。他若立志行善，我就要問：這是出於他人的生命，還是出於他的靈？有一次，我向某人傳福音，他向我表示說，『你不必在我身上虛花工夫，因為我是個脾氣急的人，三兩天就會發脾氣；若作基督徒，出入召會中，只怕會丟你的臉。我介紹另一個脾氣好的人，你可以傳福音給他，他在召會中也能為你增光采。』那時我沒說話，心裏卻想：如果一個人脾氣好，那有甚麼特別？如果一個脾氣不好的人得救了，脾氣改變了，那纔特別。由此我們能看見，不只天然的不好，是屬魂、屬肉體的，就是天然的好處，也不是在聖靈裏，也都是屬魂的。天然的溫柔和暴躁，同樣都是出於魂的東西。凡天然的好，都不是出乎靈，不是出於神的生命。
我們基督徒該跟隨靈，不該跟隨良善。我們基督徒所跟隨的，必須是出於神的生命，而非人的生命。羅馬八章說我們若跟隨靈，也能行出良善公義。（4。）但那良善不同於天然生命活出的良善。這個不同，不是黃金與黃銅的不同，相差一點，乃是黃金與黃土的不同，相差很大。一個暴躁的人，也許我們畏之如虎，人看見了都得說，恐怕他是尚未得救的；就是得救了，也沒有活在生命中。但若有另一個人，他頂溫柔，脾氣頂好，即使屋子著火，直燒到眉頭了，他還頂不急，還在考慮，究竟應該用鹹水或淡水來滅火。人也許要以為他是真正屬靈的人。但是請你們記得，就是他這樣的溫柔、好脾氣，也不是出於神的生命，也同樣是屬魂的。這樣的良善，其性質乃是天然的。
人墮落之後，良善的性質還是存在，因為神造人時就給人有良善的性質。比方一個玻璃杯，即使破了還是玻璃杯，它玻璃的性質還在。未得救的人，在他身上已經有兩個善的來源，即被造的生命，並從善惡知識樹來的善。所以我們不能說人裏面沒有善。羅馬七章只說在肢體裏沒有善。孔子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這『明德』就是神造人時，在人的魂中良善的性質。中國的聖人就是重視人這原有的良善，就是天然的好。他們要明人裏面的明德，致人裏面的良知，這也就是理學家所說的，要發揚人的內心之明，以止於至善。孔教要人明明德，但基督的救恩不在這裏。首先，基督的救恩乃在於用靈接受神的生命。第二，基督的救恩不在於將人從惡救出，進入善裏，乃在於將人救入神的生命裏。所以我們得救之後，我們的生活行動，不該跟隨肢體中罪與死的律，也不要跟隨心思中善的律，乃要活在靈裏，跟隨靈中生命之靈的律。在我們裏面深處有神的生命。我們不是以善惡為標準，乃是以我們靈裏神的生命為標準。
一個得救的人有三個生命，有三個律。因此，一個基督徒可能在一天之中，有這三個律表顯出來，而作三種不同的人，過三種不同的生活。比方一個弟兄早上起來，你看他很和善，太太說，他真是一個正當的人。但到了中午，他就向妻子發脾氣。太太就說，他像鬼一樣。這句話不是罵人，實在人可以像鬼一樣。我們常說有酒鬼、賭鬼、煙鬼等，真是不錯，人犯罪時就是顯出鬼樣子。以色列民被蛇咬，在神看來，他們都成了蛇，所以神要摩西將銅蛇掛在杆子上，來代表以色列人受審判。掛在杆子上的不是銅人，乃是銅蛇。人發脾氣時，你拿鏡子給他看，就能使他不發脾氣，因為他看了鏡子，就得承認，自己看起來不像人，乃像鬼。等到晚上，作丈夫的喫過飯，安靜一下，心中覺得不好過，就跑到房間禱告，與神有交通，認罪求赦免，然後跑到太太面前去認罪。太太就說，他真是像神，真顯出神的樣子來。這樣，在一天之內，他就顯出三種不同的人，活出三種不同的光景：早上顯出是人，中午顯出是鬼，晚上顯出是神。
現在我請問你們，你要活出早上那樣正當的人，或中午那個鬼樣，還是晚上那種神的味道？我們應當除去僅僅教人作正當人的觀念，當然也要叫人除去鬼樣，最重要的是要人活在生命之靈的律裏，作一個有神顯出來的人。基督教的講臺，只教人作早上的人，但今天的講臺，目的是除去早上和中午那屬人、屬鬼的生命，而活在晚上那屬神的生活裏。我們不活在早上或中午的人裏，乃是活在晚上在靈裏之人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