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保羅與生命

我們現在要來看使徒保羅的職事在新約裏的特殊貢獻;這裏,我們不得不再次把許多點視為大家已經知道的。因為,我必須重覆說,我們要來看的乃是他的『專特』職事,就是在我們的推論中『帳棚』所象徵的。但我們這樣特別來看他職事中關於團體一面的主題,並不是忽略了在別的事上所賜給保羅,那廣闊範圍的屬靈啟示,就如關於救贖的神聖計畫,和個別信徒在基督裏的長進等。

我們已經看過,保羅寫羅馬書不是要指示罪人如何進入國度的門,乃是給我們這些基督徒看見,神如何使這事成為可能的,以及我們進入以後的結果。為了這個目的,保羅在羅馬書中著重的題到幾個重大的主題:稱義與成聖、從罪和律法得釋放、在基督裏永遠的生命與在靈裏的行事為人、兒子的名分與神的目的。我們在別的地方已經詳細的討論過這些主題,(參看『正常的基督徒生活』一書,)在其中我們曾指出,我們對上述屬靈事物的信心及經歷,乃是根據於我們的眼睛被開啟,得看見那釘死、復活並得高舉之耶穌基督偉大的史實,同時也看見我們與祂同釘死、同復活、並同得高舉的事實。神已經審判了我們的罪,把我們墮落的天性判了死刑,那判決已經在基督裏施行在我們身上。我們得接納進入祂的國,不是基於我們逃過了神的審判,乃是基於我們已在基督裏受了審判,並且在祂裏面復活,進入生命的新樣中。基督的十字架是我們進入這一切的門路。

保羅既立了這個原則,接著就用很生動的一章(羅馬七章),把他作為信徒用自己天然力氣來過基督徒生活的徹底失敗,先擺在我們面前;然後再給我們看見他榮耀的發現,(在八章所闡述的,)就是『靠著我們的主耶穌基督,』就可能過基督徒的生活。基督內住的能力—『在基督耶穌裏生命之靈的律』—乃是超越過他肢體中罪和死的律。用腓立比四章十三節的話來說,就是:『我靠著那加給我力量的,凡事都能作。』

因此對保羅來說,基督徒的生活乃是一個繼續不斷的神蹟,是一種矛盾:那藉重生栽種在裏面的神聖生命,透過有意隨從靈之人『必死的身體』照耀出來。『基督若在你們裏面,身體固然因罪是死的,靈卻因義是生命。』(羅八10,另譯。)在我們往前來看保羅這位『織帳棚者』並他對神的家的領會以前,(羅馬書本身後來就引到神的家,)我們要停下來看保羅這個人,在他身上可以明顯看見這種矛盾,就是『作憑據的聖靈』藏在『我們地上的帳棚』(林後五1~5)裏,我們要從其中學功課。

關於使徒保羅,我要請你們注意他所寫的哥林多後書,並請你們首先留意這封書信的特點。這封書信之所以特別,因為牠發表了保羅內在的生命和經歷。這是他最個人的書信—事實上是全部新約書信中最個人的;沒有這封書信,我們將難以像如今那樣認識保羅這個人。保羅並不想寫這封信,但因著哥林多人的態度,神准許他寫了;藉此,神就讓我們看見其他書信所藏匿的一些事。那些書信充滿了教訓,這封書信卻揭開幔子,簡要的給我們看見教訓後面的人。其他書信把神的啟示向我們陳明,這封書信卻給我們看見神將啟示託付給怎樣的人。

我想,我們只要稍微思考,就能印證這事。保羅在林前一章說神揀選了『世上軟弱的,』林後一章就給我們看見保羅身上嚴厲的事實,就是神加給他的軟弱。在林前三章,保羅要求信徒合一,而林後一章顯示,這位極力勸阻哥林多人分門結黨的保羅,儘管遭受他們多方的拒絕,仍把自己算為他們之一。往後在哥林多前書,保羅嚴厲的對付過哥林多教會裏一些混亂的事之後,就在十三章寫下了他那著名的愛篇;但在林後二章,他解釋前一封書信為何看起來這麼嚴厲,他說,『我先前心裏難過痛苦,多多的流淚,寫信給你們,不是叫你們憂愁,乃是叫你們知道我格外的疼愛你們。』再往後在林前十六章,保羅勸他的受信者要實際顧到別人的需要;而在林後十一章,他讓我們看見他自己在錢財的事上行事為人的祕訣。一個人若在錢財的事上不清楚,他就不能真正的事奉神,這是一個原則;一個錯的人,在每一件事上都是錯的。最後,林前十五章陳述了新約中論到復活最清楚的教訓,這是最切合我們目前主題的;但在林後一章,我們發現保羅自己連活命的指望都絕了,『叫我們不靠自己,只靠叫死人復活的神。』

在保羅身上,道理處處都有經歷為依據。不管今天的人怎麼想,惟有經歷,纔能構成職事的根基。一個僅僅建基於理論的職事,只會引到貧窮;一個生命的職事,本質上是從經歷產生的。哥林多前書論到恩賜和傳講,後書卻與生命有關。因著基督的死在保羅身上作工,所以他有生命;因著他有生命,別人也就得著生命。哥林多前書的職事,以及他所有書信的職事,乃是基於哥林多後書裏的這個人。

寶貝放在瓦器裏

現在,讓我們往前來看,上面說到的這一切所產生的結果,就是我們已經指出的,那在保羅身上看似矛盾的元素。

當我們仔細來讀哥林多後書時,我們似乎遇到兩個人:在自己裏面的保羅,以及在基督裏的保羅。那些觀察他的人發現他是一個異於平常的人:見面的時候是謙卑、氣貌不揚、言語粗俗的,但他卻相當自信、勇敢、見識豐富,所寫的信又沉重又厲害,(參十1,10,十一6。)他待人處事總沒有是而又非的,因為他堅決的不再『憑著外貌,』只在基督裏認人。(一17,五16。)就著裏面的情形來說,同樣也有這種看似矛盾的構成,就如他在幾段經文裏用到一些意味深長的字眼:『但,』『然而,』『雖然,』清楚的說出這點。他寫說,『我們…的指望都絕了;』『我們在這帳棚裏,歎息勞苦;』『周圍遭患難,外有爭戰,內有懼怕;但…神(就是那叫死人復活的神)…安慰了我們。』(一8,五4,七5~6。)

保羅不僅在寫哥林多後書時有這雙重感覺的經歷,還有兩大段經文表明這是他常有的經歷。(四8~10,六8~10。)的確,從這封書信的開頭到結束,幾乎保羅所說的每一件事,都帶著這一種語調。我們可以歸納出一個貫通全書的支配原則,用他自己的話說,最恰當的就是:『我們有這寶貝放在瓦器裏,要顯明這莫大的能力,是出於神,不是出於我們。』(四7。)從頭一章我們就看見這『寶貝』放在瓦器裏,直到末了一章,我們不斷看到瓦器,也不斷看到寶貝。

『我們有這寶貝放在瓦器裏。』這句話可能最清楚的說出基督徒信仰實際的性質。基督徒的信仰不是瓦器,也不是寶貝,乃是『寶貝放在瓦器裏。』

所有人,不管是否基督徒,都有自己所認為理想的人。對於怎樣纔是好人,他們都有自己特別的觀點。他們認為,如果一個人作某些事,有某種行為,或者他是某一類的人,那就是個好人。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既定的標準,如果一個人合乎這個標準,我們便稱他為『好人。』得救以前,我們有某種標準;得救之後,當然我們會發現,從前所稱羨的人不再值得我們稱羨了。我們現在以新發現的亮光來衡量他們,就看見他們的短缺。我們衡量的尺度改變了。

我們以前甚至對基督也有自己的看法。得救以前,我們對祂有一些屬人的意見;但得救之後,因著聖靈開啟我們的眼睛,使我們看見祂真實的本性,這些意見也都被拋棄了。結果,我們現在有了一個基督徒生活的新標準;我們一面以這個作為努力的目標,另一面又以此為衡量別人的尺度。這是相當不錯,但在這一切之上,我還要指出,關於怎樣纔是真基督徒,神的想法甚至可能比我們所想的要求更多,所以祂可能要求我們,更進一步調整我們對自己和別人的看法。

關於聖別,我們的看法如何呢?我們很容易認為,聖別就是沒有一點瓦器的光景。我們想像,如果我們能達到一種地步,能控制自己喜好和情感,以致這一切好像銷聲匿跡,我們就達到聖別的地步。我們幻想著,我們若能壓抑自己的感覺,以致不覺得受苦,不為天然關係所摸著,就是屬靈的證明。實際上,我們以為屬靈就是不再有人的一面;於是許多人就努力遮蓋瓦器,誤以為看不見瓦器就是聖別。

若有人這樣作,我們立刻就看得出來,因為他是很不自然的。他不敢放鬆自己,也不敢自由的說話行事,恐怕瓦器要顯露出來。但這樣的人不認識真正基督的信仰。他是做作的,他用人工來遮蓋真實的光景。他克制自己使得瓦器不被暴露。阿!許多人想,如果他們能彀達到一種光景,不在意別人在他們面前時所作的或所說的,他們就真的達到基督徒的聖別了。

當我剛開始成為基督徒時,對於基督徒該如何,我也有自己的觀念,並且我盡全力要去作那種基督徒。我以為只要能達到我所設想的標準,我就達到目的了。我真誠的盼望自己能成為真正的基督徒;但對於真基督徒的定義,我當然有自己的想法。我認為真基督徒應該從早到晚都面露微笑!甚麼時候只要他流一滴淚,他就不再得勝了。我也認為,真基督徒是永不失去勇氣的人。如果在任何環境中,他有一點膽怯,我就推論他嚴重的失敗了,因為他缺少信靠主的信心。事實上,他是搆不上我的標準。

我對基督徒該如何,一直持守著這些清楚釐定的觀念,直到有一天,我讀哥林多後書,看見保羅說他憂傷的那一段。我讀到『似乎憂愁,』(六10,)我被這句話抓住了。我想:『保羅也憂愁!』然後我讀到他『多多的流淚,』(二4,)我懷疑說,『保羅真的哭麼?』我讀到他『心裏作難,』(四8,)我想,『保羅真的作難麼?』我又讀到:『我們…被壓太重,力不能勝,甚至連活命的指望都絕了;』(一8;)我困惑的問自己:『保羅也曾失望過,這有可能麼?』對我而言,像保羅這樣的人不會有這樣的經歷;但當我再讀下去,我漸漸醒悟過來,看見基督徒不是像天使一樣,沒有一點人的感覺;我也看見保羅畢竟離我們不遠。事實上,我發現保羅是一個人,就是我所認識道地的人。

許多人對於基督徒,有他們自己的觀念,但這些看法不過是一面的,因為只是出於人的心思,不是出於神的。在保羅身上,我碰到『這寶貝,』但讚美神,我也碰到『瓦器!』我再說,基督徒信仰顯著的特點就在於此,就是『我們有這寶貝放在瓦器裏。』這裏有一個人是懼怕的,卻又是堅決的;四面受敵,卻不被困住;似乎打倒了,卻不至死亡。他顯然是軟弱的,但他卻宣稱他甚麼時候軟弱,甚麼時候就剛強了。你可以看見他身體上帶著耶穌的死,但他卻認為,這是使耶穌的生在他必死的身體上,顯明出來的根據。

外表所見的並不是事情的全部。在人背後,有出於神的莫大能力,證實那些外表是虛假的。人可能看他『似乎是誘惑人的,』『似乎不為人所知,』『似乎憂愁,』『似乎貧窮,』『似乎一無所有,』『似乎要死,』甚至…;雖然如此,神卻印證他勇敢的斷語:『卻是誠實的,』『人所共知的,』『常常快樂的,』『叫許多人富足的,』『樣樣都有的,』『看哪,我們是活著的!』(林後六8~10。)

能力顯在軟弱上

現在你開始明白甚麼是基督徒麼?基督徒乃是身上似乎滿了矛盾的人,但在他身上神的大能一再的得勝。基督徒就是一個人,他的生命裏有了一個奧祕的矛盾,這矛盾是出於神的。有人以為基督徒的信仰完全就是寶貝,而沒有瓦器。如果有時在神的僕人身上看到瓦器,他們就覺得他是毫無希望了;但神的觀念乃是:在這樣的瓦器裏,人要看出祂的寶貝。

在此我們必須仔細的區分『人』與在人裏面的『肉體』—區分人與生俱來的限度,以及人肉體的天性,這天性習慣傾向於犯罪,使我們完全無能力討神喜悅(除非有聖靈的幫助)。這區分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即使在神的兒女身上,也很容易從『人』這一面引到『肉體』這一面,而我們裏面人的天性也很容易向肉體屈服。請注意,我在本章的意思絕不是要找藉口原諒罪或肉體。肉體必須拒絕,並被置於死地—十字架的死。(關於這點,我在『正常的基督徒生活』一書第九章和第十章曾詳細的討論過。)但是軟弱,就著這另一面的意義來說,仍是要存留的。我們可稱頌的主自己,曾為我們的緣故『因軟弱被釘在十字架上,』卻因神的大能,仍然活著;(林後十三4;)就我們自己來說,乃是在我們的軟弱上,使祂的能力顯得完全。所以有一種『軟弱』,是我們可以誇口的。(十二9。)

因此保羅告訴我們,他有『一根刺加在肉體上。』這根刺是甚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刺使他極其軟弱,他曾三次祈求神叫這刺離開他,但神的回答,只是確定的告訴他:『我的恩典彀你用的。』只要有這句話就彀了。

主的能力怎能在軟弱的人身上顯得完全呢?乃是藉著基督徒的信仰;因為基督徒的信仰正是如此。不是把軟弱挪開,也不是僅僅顯明神聖的能力;乃是神聖的能力在人的軟弱上顯出來。我們在這一點上要清楚。主所要作的不是僅僅消極的除去我們的軟弱,也不是僅僅積極的隨意到處賜下能力。不,祂留下我們的軟弱,祂也在那軟弱裏賜下能力。祂在人身上賜下祂的能力,但那能力是在人的軟弱上顯明出來的。祂所給的一切寶貝,乃是放在瓦器裏。

在疑惑中的信心

我們剛剛所說的,是信心真實顯著的點。許多人來到我面前,告訴我他們的害怕和疑慮,甚至他們尋求信靠主的時候仍然如此。他們已經求過主,他們也持守著神的應許,然而疑惑卻像不速之客不斷的出現。讓我告訴你,真實信心的寶貝,是在受到疑惑嚴重侵襲的瓦器上顯出的,而瓦器的存在仍不能抵銷寶貝的存在;反而在這樣的環境裏,寶貝更照耀出加倍的榮美。不要誤會我,我不是鼓勵大家懷疑。疑惑是基督徒貧乏的記號;但我的確希望將這事說明清楚,基督徒的信仰不是僅僅在於信心,乃是在於信心在疑惑中得勝。

我喜歡回想早期教會為彼得禱告,使他脫離惡人的手那件事。當彼得從監牢回來敲門時,教會在裏面禱告,信徒驚訝說,『必是他的天使。』(徒十二15。)你們看見麼?他們有信心,有真實的信心,這種信心能帶下神的答應;然而人的軟弱仍存在,疑惑也偷偷躲在角落裏。但今天許多神的子民宣稱他們要運用的信心,比當日在那稱呼馬可之約翰的母親家裏聚集的信徒所有的更大。他們對此是如此的積極!他們很確定神會差遣天使,並且監獄的每一道門都會在他面前打開。如果有一陣風吹過,他們會說,『那是彼得在敲門了!』如果下一陣雨,他們就說,『彼得又在敲門了!』

這些人過分的輕信並自信了。他們的信心並不一定就是真實的。即使在最虔誠的基督徒身上,瓦器仍是存在的,並且至少對他自己來說,瓦器常是明顯的;然而決定的因素絕對不是瓦器,而是裏面的寶貝。在一個正常基督徒的生活中,正當信心興起來抓住神時,他裏面同時會生發疑問,以為自己是否錯了。當他在主裏最剛強的時候,往往是他最覺得無力的時候;當他最勇敢的時候,可能是他裏面最覺得懼怕的時候;當他最喜樂的時候,憂愁正豫備好要將他打倒。惟有那莫大的能力使他超越。但是,這矛盾本身正是顯明,這裏有寶貝,並且神就是願意將寶貝放置在這裏。

我們必須大大的感謝神,因為僅僅人的軟弱並不能限制神聖的能力。我們很容易以為,憂傷時,喜樂就不能存在;流淚時,就無法讚美;似乎軟弱時,就失去能力;四面受敵時,就必被困住;疑惑時,就沒有信心。但我要有力、確實的宣告,神要把我們帶到一個地步,一切屬人的事物只是作瓦器,來盛裝神聖的寶貝。因此,當我們感覺沮喪時,我們不要向灰心讓步,只要向主讓步;當疑惑、恐懼在我們心中興起時,我們不要向這些屈服,反而要順服主。如此,寶貝就會因著瓦器顯出更大的榮光。

痛苦中的喜樂

在保羅末了的一封書信中,他向提摩太說到『末世』日子的危險。他警告說,必有艱難的時期來到,那時人的特點之一,就是『無親情。』(提後三1~3。)這是我們特別要注意的。在今世末後的日子有一個危險—人會變得沒有感情,沒有天然的感覺,沒有人的情感。這當然是非基督徒社會的光景。我曾聽人說過一個極端的例子,有一個現代化的組織,對其中積極分子的要求,乃是要殺害一個他們最親最近的人。不過這些寫給提摩太的經文是為著基督徒的,不是給不信者的。我們能否推論,這些情形將侵入基督徒中,在末後的日子發生在信徒當中?那是可能的,人將會到一個地步,拒絕負起照顧父母、妻子、和兒女的責任,且以為如此行就是好基督徒。

不錯,主耶穌曾說過:『人到我這裏來,若不愛我勝過愛自己的父母、妻子、兒女、弟兄、姐妹,和自己的性命,就不能作我的門徒。』(路十四26。)是的,祂曾說過這些話,但祂確定沒有像我們今天有人所以為的,說,人要高高興興的離開父母、妻子、兒女,纔能作祂的門徒。人用事奉主的名義,棄自己的親族、家眷不顧,這不是出於愛主,乃是出於自己的冷酷。他們說,『我是多屬靈,所以我不要與家庭有甚麼牽連。』我認識一位中國弟兄,他宣稱對主非常忠誠,因為他不在意離開家人,出外為主傳福音;但事實上我們都知道,他根本從未真的照顧過他們。這種事非常普遍,但神絕不稱許。

真正的屬靈是顧到別人,而讓基督的十字架對付那些阻礙神旨意的事物。這就是說,我們是因著主呼召我們而往前,而不是因著我們喜歡逃避家庭的責任。這裏有一個相當可靠的法則:如果我們為主往前而沒有一點代價,那必定是錯了,這並不是屬靈的舉動。家庭生活是聖潔並值得尊重的,但我們裏面天然屬肉體的生命和情感的力氣,卻要被神摸著並對付。

請記得,神要得著在瓦器中的寶貝。這就是基督徒的信仰,不是我們硬著心腸壓抑各種感覺,而掩飾瓦器,乃是我們讓人看見瓦器裏有寶貝。這不是因著麻木而超越痛苦的光景,乃是保留豐富的感覺,雖然覺得痛苦,卻是被另一位帶過來。這裏有瓦器,但也有寶貝。寶貝是甚麼?就是主耶穌的生命—那位曾『哭過,』『心裏憂愁,』『心裏悲歎,』『心裏甚是憂愁幾乎要死』者得勝的生命(參約十一33,35,38,十二27,十三21,可八12,太二六37~38。)

是的,我們的人性乃是瓦器。那麼,我們基督徒與其他器皿的分別在那裏呢?不是器皿的質料不同,乃是裏面的內容不同。我們與人惟一的不同,乃是有寶貝珍藏在我們裏面的這個神蹟。

我認識一位弟兄,他非常愛他的妻子。有一次,他被安排出外作幾個月的佈道工作;他正要離家時,他妻子身體非常軟弱,因她六天前剛剛生產。當時,有位朋友要我送信給他,我走到他家那條街快到他家時,看見他跟著挑行李的人出來了。他沒有看見我,但我看見他出來走了一段路,就停下轉身望著他的家,經過一陣的遲疑,他開始慢慢的走回去。我沒有停留很久,但已察覺到他靈裏的爭戰,我不想打擾他與他同走,所以轉到另一條路先到河邊的船那裏。當他來到船邊時,我對他說,『弟兄,願主祝福你。』他似乎很快樂的回答:『是的,願主實在祝福我們。』

幾個月後,他出外回來,我問他是否記得這件事,並說出當時我在暗中所看到的。他說,『當然記得。那時我妻子在六天前剛生下一個嬰孩,家中沒有用人,另外還有兩個小孩需要照顧,而且我沒有太多的錢可以留給她。我站在那裏覺得我不能這樣丟下她,這樣作太殘忍了。但當我正要回頭走的時候,有一節聖經臨到我:「手扶著犁向後看的人,不配進神的國。」所以我就轉回動身上船。』

我喜歡題這個故事,因為這很清楚的說明甚麼是瓦器,甚麼是裏面的寶貝。『…你們的身子就是聖靈的殿…,這聖靈是從神而來,住在你們裏頭的。』(林前六19。)這就是基督徒的生活。有些人似乎沒有一點瓦器,他們是脫體的靈,不是人—至少他們試著那樣作!但手扶著犁的人是流著淚的,這就是基督徒的信仰。這是裏面的寶貝超越了瓦器。

生氣卻不犯罪

最後,我想把這個原則實際的應用在另一個不同的方面。因為聖經有時也指出,我們在地上生存時,這雙重生命—人的瓦器和藉重生而栽種在我們裏面的屬靈生命—該如何正面的運作。使徒保羅在以弗所四章二十六節說,『生氣卻不要犯罪。』關於這點,我們的認識是怎樣呢?當然,生氣而犯罪總是錯的;但我們多少人以為,避免犯惟一的路就是不要生氣!我們實在不知道如何能生氣而不犯罪。

這裏我們要再來看主耶穌的人性,這是很有幫助的。當祂與門徒在風暴中渡海時,我們看到門徒因害怕而呼叫起來。主怎麼作呢?祂不是僅僅在他們需要的時候給與幫助,我們看見祂也責備他們說,『你們這小信的人哪,為甚麼膽怯呢?』(太八26。)我喜歡看到主對事情能有強烈的感覺,並說出這些坦白的話。歷世歷代以來,多少聖徒因著這個責問得了幫助!又一次,當門徒把害癲癇病的孩子帶到耶穌面前時,祂說,『曖!這又不信又悖謬的世代阿,我在你們這裏要到幾時呢?我忍耐你們要到幾時呢?』(太十七17。)我們中間有多少人因著這些話被激動,而尋求學習那件事的功課!

當需要的時候,祂能嚴厲的對法利賽人說,『你們這瞎眼領路的有禍了!』『你們這些假冒為善的人,為甚麼因著你們的遺傳,廢了神的誡命呢?』(參太二三16起,十五6。)當祂進了聖殿趕出作買賣的人,推倒兌換銀錢之人的桌子時,聖經記載祂說,『我為你的殿,心裏焦急,如同火燒。』(約二17。)祂是被忿怒所激動。很可惜,主認識祂裏面受那靈支配的激動,但很少基督徒認識;結果,也很少人認識隨之而來的屬靈權柄!而且,在祂裏面是沒有矛盾的。雖然祂能斥責說,『哥拉汛哪,你有禍了!伯賽大阿,你有禍了!』但我們也看見正當那時候(沒有一點矛盾),『耶穌被聖靈感動就歡樂,說,父阿,天地的主,我感謝你。』(路十13,21,參太十一20~25。)

這裏的點乃是,在基督徒身上能有一種與罪無關的生氣,然而甚至很虔誠的基督徒,都不明白如何分別生氣與犯罪,所以他們二者都不要。世界上有許多事情需要責備,但有多少人知道如何運用責備呢?唉!這樣的人太少了。我們已經失去那種能力了。人錯誤的時候,我們只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因著友情而不指出他錯誤的行為,這是走便宜的路;責備他可能要付很大的代價,然而主可能要求我們這樣作。

我們為甚麼不能責備人?因為幾乎每一次,我們這樣作的時候,都暴露出自己需要受責備,因為我們不知道如何生氣而不至犯罪。我們沒有真正受聖靈的約束,在這事上作所該作的。事實上我們許多人沒有走一條路,讓聖靈有可能約束我們。生氣而不犯罪,總是要付很高的代價,需要我們先被神藉十字架來對付我們。在我們自己的想法和情感裏,(就是我們離了神的靈,照著我們天性的所是,)犯罪和生氣的確是分不開的,因為我們不像主耶穌那樣,我們的人性是墮落的人性,我們的肉體是犯罪的肉體。在我們裏面有基本的矛盾,但在祂裏面沒有矛盾;所以我們若生氣,就必會犯罪。

然而,生氣而不犯罪不僅是可能的,更是主所吩咐的。『生氣卻不要犯罪,不可含怒到日落,也不可給魔鬼留地步。』(弗四26~27。)這些話裏含示生氣而不犯罪的祕訣,就是不要含怒到日落。換句話說,我們不要陷入其中。如果我們在事後懷怒,就證明我們被這件事摸著了;當我們被事情摸著了,我們必會犯罪。所以這裏神定規一個時限來幫助我們:我們可能被挑動發怒,但我們不允許怒氣存到日落。生氣也能不犯罪,就是當我們正在忿怒時,仍在神聖的管制之下;所以當停止發怒的時間到了,我們就停住。然而當我們陷入其中並抓住這事不放時,怒氣就不能停止了。

大多數主的兒女都知道怒氣是人的情緒,而當他們有很合理的怒氣時,他們也知道不能向牠讓步,讓怒氣拖長。儘管如此,可悲的是,太多人一再放縱怒氣,讓他們的情緒失去控制。但在另一極端,有些人設法壓抑自己裏面一切天然的情感,來避開這個問題。他們試圖對事情冷淡,而讓事情過去,不被事情摸著。當然,關於第一個極端,我們很容易找到責備的理由;但我們不容易看見第二個極端,也是輕易的逃避責任。神不是要我們藉著緊緊抓住自己,來壓抑一切人的情緒,以致冷若冰霜。事實上,那些達到這種地步的人,對他們周圍的人經常是一種消耗,,周圍的人若要保持合宜的關係,就不得不在他們這一面設法補上『天然情感』的不足。不,我們必須讓神的聖靈自己,使用我們的情感和發表的能力。當然祂必須作主;當然我們必須有神聖的寶貝,並且不是把牠冷藏起來!同時,我們也需要那個簡單的瓦器,來盛裝寶貝,並藉這瓦器讓寶貝彰顯出來。

生氣又犯罪就是罪;但我再說,有一種生氣是不犯罪的。我們可以生氣,而心中又存著愛。我們被惹生氣,卻又為那些惹我們生氣的人流淚,這是完全可能的。保羅能彀哭泣,但他仍很堅強。他曾寫說,『我先前寫信叫你們憂愁,』『有誰跌倒,我不焦急呢?』他又寫說,『我若再來必不寬容。』(林後七8,十一29,十三2。)神要那個瓦器不被遮蓋或掩飾,乃是受寶貝的支配。

基督信仰的榮耀,就是神的寶貝能在每一個最卑微的泥土器皿上顯出來。基督徒的信仰是一種矛盾,我們基督徒乃是在這種矛盾的生活中認識神。的確,當我們更深的進入基督徒生活時,這種矛盾將更多。寶貝越過越顯明,但瓦器仍然是瓦器。這是非常美麗的。看看一個天生沒有忍耐的人身上有神聖的忍耐,與你所看到一個不為任何事所動的人相比;看看一個天生驕傲的人身上有神聖的謙卑,與一個天性凡事退讓的人相比;看看個性軟弱的人身上有神的能力,與天生性恪倔強的人相比;其中的差別是無可測量的。

天生軟弱的人,很容易因著瓦器的光景,而低估了他們對主的價值。但是裏面那寶貝的性質,就是要從這樣的器皿照耀出來,而得著加倍的光榮,因此我們豈有沮喪之理?弟兄姊妹,讓我再說一次,問題全在於寶貝的性質,不在於盛裝寶貝之器皿的缺失。強調消極的一面乃是愚昧的,我們所關切的乃是積極的一面。有些基督徒,我們很容易看出,他們天生是快速或緩慢的,膽怯或衝動的,輕浮或急躁的。但這裏有個神蹟—他們裏面同時有一個珍貴的寶貝,因著有十字架的記號在他們屬人的脆弱之上,這寶貝就完全得勝的透過人的脆弱而照耀出來。這莫大的能力不是出於我們,乃是出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