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次豫備要回來時，裏面有一個很深、很重的感覺，就是根據我在主恢復裏這六十年的經歷，我對基督徒的人格產生了疑問。
我得救以後，這六十年來，沒有結交世界的朋友，甚至連親戚也不常來往。我所接觸的人只有一種，就是基督徒，而且多半是愛主的基督徒。在這近六十年的接觸中，我所看見、所經歷的，使我對基督徒的人格起了疑問。
一九二二年，我在中國北方的一個小城得救，也在那裏被主興起，開始過召會生活並學習為主說話。之後，主也把我一步步帶到上海，與各種國籍的人士有接觸，這些都使我的眼界越來越打開。
一九四九年我來到臺灣，一九五六年去菲律賓、南洋等地，一九六○年再到西方美加一帶，末了，我選擇地極（徒一8）—洛杉磯—作為工作的據點。往後的年日中，也曾行經匹茲堡、底特律、紐約、倫敦、丹麥、黎巴嫩、伊拉克、伊朗、印度、泰國、日本、關島、香港、夏威夷等許多地區、許多國家。到目前為止，全地上共有一千多處的召會，約十五萬的聖徒，其中各式各樣的人種都有，我都接觸過，各種情形，我也都見過。
因此，根據主的憐憫以及祂帶領我們的歷史，我覺得可以對你們說到事奉主者的人格。在我所接觸的這麼多人中，他們全數是基督徒，而且許多是愛主、撇棄世界、追求主的基督徒。然而，就在所接觸的這麼多人當中，有些人的人格不對了，出了問題，這就叫我裏頭很受攪擾，也使我對真理上的兩個大項：重生與變化，更多加以研究。
基督教的團體雖多，但沒有聽過比我們更注重重生，更強調變化的。一九六二年，主帶領我們在美國開工，一開始就著重禱告，著重靈；這是我們的起步。接著，我們釋放了許多關於變化方面的真理，也出版了一些文字；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然而，就在這許多年的觀察、接觸之下，我裏面產生了疑問：怎麼會有人重生了，也變化了，人格卻出了問題？這些事也竟然發生在主的恢復裏。
主的恢復至今，按著文字的出版來說，可以分為兩個階段。一個階段是倪弟兄的時期，從一九二二至一九五二年；另一個階段是自一九五二年出版『話語職事』起到現在，我在文字方面的出版纔漸漸多起來。在一九五二年以前，都是倪弟兄的文字工作。
一九二八年時，倪弟兄把他最初出版的一個刊物『基督徒報』停刊，到一九三四年纔復刊。復刊的時候，就交給我編輯，他自己負責編輯稍為深一點的『復興報』。我在編輯『基督徒報』的頭幾年，都是在整理倪弟兄的信息，等到整理得差不多時，我也發表一些關乎國度的信息。
我們要知道，在我們中間文字的刊物，完全是倪弟兄個人的職事，還不能算作我們同工的一項工作。當時，我僅在其中有一點的服事，因為他安排我編『基督徒報』的復刊，但篇幅也不是很多。此外，還有一位俞弟兄，他非常注重內裏的生命，推廣奧祕派的著作，有些文字就是他繙譯的。但總體說來，當時的福音書房是倪弟兄的文字職事。
到了一九四八年，我們中間有了大復興，使倪弟兄的職事又得以恢復，他就親自把福音書房文字的工作重新作了安排，同時出版了四種刊物。最深的是『復興報』，由倪弟兄負責；淺一點的是『道路報』，性質和『基督徒報』差不多，倪弟兄叫我負責。此外，還有一分傳福音的刊物以及『執事報』，『執事報』等於『教會通問』，我也是該報的編輯之一。到這時，文字工作的範圍就擴大一點了。可是，不到一年的工夫，共產黨統治了中國大陸，使這分文字的工作受到打岔，我也離開大陸來到臺灣。
所以，一九五二年是個分水嶺，前面的三十年，大部分是倪弟兄的著作。自一九五二年起，我就接續這分職事，有『話語職事』的出版。一九六三年我去美國，在美國出版了『水流報』（The Stream），之後也成立了水流職事站。到了一九七四年，就開始出版生命讀經的信息，印製的數量很大，出版的信息也相當多，這是整個文字工作的簡史。
我所以述說歷史，是因為這麼多年來，我所接觸的多半是同工、長老。今天使我裏面覺得為難、起波折的，就是對一些同工、長老們的人格產生疑問。這是在這六十年之內，尤其前三十年，我在倪弟兄身上所看見的遭遇。
一九二二年在倪弟兄的家鄉福州，開始了第一處的召會，主的恢復也就在中國正式成立。爾後的二十多年，倪弟兄遭受了許多的苦難，有為難，有批評，有論斷，也有攻擊，一波一波的，我都看見了。我們幾位和倪弟兄比較接近的同工，常常覺得倪弟兄好像沒有一天好日子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些難處多半是從基督徒來的，而其中相當多是從同工、長老來的。
一九五○年以後，我到海外工作。開始的時候是在臺灣，之後就從臺灣再開展出去，經過東洋、南洋，到西洋各地。這三十年來，我也遭遇過許多難處，幾乎都是從基督徒來的。
倪弟兄當時在中國大陸，不受基督教歡迎，因為他所看見的亮光，以及他所採取的道路，並他所站住的立場，使他不受基督教贊同；所以，在大陸上也有一些難處是從基督教來的。但這些我們都還不在意，我們所在意的，就是這六十多年來，在主的恢復裏，從長老、同工中間所出來反對的人。
五十多年前，有一次倪弟兄來找我，對我說，『常受弟兄，你看基督徒撒謊！』我當時也非常震驚，沒有辦法相信，這是我第一次得到的警號。不僅如此，倪弟兄所說的這個基督徒，還不是個平常的基督徒，乃是個尋求主、有心追求的基督徒，但是他卻撒謊。此後在這些年間，我遇見的難處是一層又一層，使我裏面大起波瀾。
這六十年來，我一直在觀察基督徒的人格。我今天所說的人格，不是一般的，乃是事奉主者的人格，是我們中間追求屬靈，不愛世界，專專愛主者的人格。
人格的問題牽涉得很深，也很廣。照我自己常識所知道的，講到人格最多的一本書就是新約聖經；而新約聖經裏講人格最多的，就是保羅。在保羅的書信裏，有許多處都說到人格。
此外，全世界也有許多國家，在研究人格這方面的哲學。中國儒家研究人格的哲學，可說是舉世公認最正確且最高明的。儒家的學說，也就是孔孟的道理，所以這樣高超，是因為以人倫為中心。人倫可以說是人格的中心思想。人倫就是說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如父母、兒女、兄弟、朋友等。論到人倫，中國儒家的思想可說和聖經非常的接近。所不同的就是，聖經講到的人倫，有神的生命在裏面；而中國儒家所說的人倫，裏面並沒有神，只是發揮人性而不牽涉到神性；這其中就有很大的差別。
人是神所造的。不僅如此，當神造人的時候，乃是按著祂自己的形像，（創一26，）照著祂自己的所是造出來的。照聖經來看，十條誡命乃是神的一個描繪，因為所有的律法都是立法者的描繪。神的十條誡命是神所立的法，這十誡可用光、愛、聖、義四個辭來代表，這是十條誡命的精神與性質，這也就是神的形像。
舊約的律法乃是神的一個見證，一個描繪。當人被造時，神就是照著祂這樣的所是造人。神是光明的，神所造的人也是光明的；雖然我們都墮落了，也敗壞了，可是連強盜心裏也是喜歡作光明正大的事，他搶了銀行還不太願意給人知道，這就證明他本性裏面還是有光明。不僅如此，我們本性裏面也有愛，從小並沒有人教導我們要怎樣愛兄弟姊妹，但是我們都會愛，也想愛。這愛乃是從神的創造來的。不僅如此，神的所是裏還有聖和義。在中國描述人格的辭句裏，也有光明正大，至聖至義等。這些都是神照祂自己的所是創造人時，所啟示出來的。
中國的儒家有『大學之道，在明明德』的說法。第一個『明』就是發揮的意思，第二個『明德』乃是名詞，指我們裏面美德的源頭，也就是我們的良知良能。明朝理學家王陽明進而從明德發展成良知良能。發揚光大良知良能，也就是『明』明德。這些哲學雖然很好，但只限於人性裏的好，並沒有外在的力量加進去。好比要開一部車子，你用人力去推也是可以，但是若能把電力加進來，用電力來發動，這部車子就不同了。
研究到末了，結果好像保羅在羅馬七章所說的：『立志為善由得我，只是行出來由不得我。』（18下。）我們都曉得，知道是一件事，行出來又是一件事。約翰三章記載，一個法利賽人尼哥底母，稱主耶穌作夫子，他對主說，『拉比，我們知道你是從神那裏來作教師的。』（2。）他可能認為他需要更好的教訓來改良自己，可是主卻回答說，『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見神的國。』（3。）主好像對尼哥底母說，人被神造好之後，只有神的形像，但沒有祂的生命，也就沒有動力行善。所以尼哥底母需要重生，也就是從水和聖靈生，纔能進神的國。（5下。）然而，尼哥底母還是不明白，主耶穌就再對他說，『摩西在曠野怎樣舉蛇，人子也必照樣被舉起來，叫一切信入祂的都得永遠的生命。』（14～15。）當人子被釘在十字架上，擔當我們的罪，也解決我們的罪時，我們就得了重生，也就得到了永遠的生命。就是這位神自己進到我們裏面，和我們的人性調和，便產生出人性一切的美德。
真正基督徒的人格，不僅有神聖的格在我們裏面充實我們，更有我們自己被造時的格。人當初被造時，只有神格的形像，而沒有神格的內容和實際，所以我們都要接受這位創造的神進到我們裏面，作我們裏面的充實。祂充實我們，使我們能真正愛祂；而且不是自己活出來，乃是祂活出來，也就是由於神性，並經過人性發表出來，這就是基督徒所該有的人格。
但有時我們會看見自己或別的基督徒，沒有活出該有的人格，甚至墮落到很可怕的地步。我也曾受過這種攪擾，我所得到的答案是以樹的接枝作比方：一棵樹接枝過，在接枝點之下所結出來的果子，還是原有的；在接枝點之上的枝子所結出來的，纔是該有的果子。我們的人格若沒有由於神性，活出來的仍舊是我們的老舊。所以我們要認識，我們基督徒不是過單層人格的生活，我們必須是『雙重』的，有神性，有人性，這樣的人格纔有保障。
新約聖經中保羅說，『現在活著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裏面活著。』（加二20。）所以基督今天活著，是不錯的，但卻是在我們裏面活著。祂乃是從我們裏面活出祂自己來，這也就是路加福音所啟示的，神的神聖屬性在人的美德裏彰顯出來。神性調著人性，神性作本，作內容，人性作外表，作發揮；這個可稱為人格，也可稱為道德、美德。這就是我們基督徒的一種人格，是每一個事奉主之人所必須具備的。
要有人道—經過人性
人道，也就是為人之道，人倫的道德。事奉主的人格，第一，必須神出來，第二，必須滿有人道，也可說是滿有人的味道。人若沒有人的味道，好一點的像天使，壞一點的就像魔鬼。我們事奉主，不要像天使，也不要像魔鬼，要有人道，要像個人。若是我們下鄉開展去傳福音，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天使，恐怕人都不敢親近我們。所以我們需要有人道，這也是我們的人格。
神性加上人道，乃是最高的道德。這就是神的神聖屬性，從人被造的美德裏面彰顯出來，這也就是高超的美德。這高超的美德，照著我對聖經的認識和自己的經歷來看，約計有七項。
愛是這高超美德中的第一項。但這愛是超凡的，我們愛人要能愛到一個地步，愛我們的仇敵。（太五44。）
寬恕的恕，就是饒恕的意思。我們饒恕人，心要廣大。狹窄的人不能饒恕人。所以這裏用極廣的寬恕。並且我們寬恕人要達到一個境地，能饒恕我們的仇敵，饒恕恨我們的人。
在我們的經歷裏，愛仇敵比饒恕仇敵容易。因為有時我們能愛人，卻不能饒恕人。好比我能愛你，我卻不能忘記你得罪我。我因為愛你，雖然你是我的仇敵，我還可以送給你一本聖經，但是要我忘記你從前得罪我，卻是很難的事情。所以饒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主在福音書為我們立下好榜樣，雖然人在地上不住的欺凌祂，但祂在地上最後的一個表現，乃是為人類禱告說，『父阿，赦免他們，因為他們所作的，他們不曉得。』（路二三34上。）這是極廣的寬恕。
我們待人，要忠，要信，不賣主，不賣友，必須具備無上的信實。
卑微要能到盡致，所以不僅是卑，還要微。並且不是用謙卑一辭，乃是用卑微。因為卑是低下，微是變小。事奉主需要有盡致的卑微。
不僅是潔，還要純。純潔必須是絕頂的。
至聖，是對神；至義，是對人。對神，我們必須完全分別出來；對人，也是完全正確，沒有一點差錯，這是至聖至義。
第一項是愛，末了一項是光。我們這裏所說的光明和世人的光明不一樣，這裏乃是光的意思，也就是要在光裏行事。一切行事都要在光中，不要在暗地裏，也就是要正正當當、坦坦蕩蕩的。不要小小氣氣、鬼鬼祟祟。
這七項加起來，就是一個事奉主之人所該有的人格。總括起來，基督徒的人格就是神性裏的屬性，和人受造時的道德相調和而活出來的一種生活。但願主保守我們，這一生事奉祂，不變節、不偏離，都是活出事奉主該有的人格。願主憐憫我們。
講於一九八九年三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