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林多後書四章八至十一節，十六節，六章四至十節，十一章二十三至三十節，十二章七至十節。
哥林多後書說到如何更深的享受基督，經歷基督；新約說到我們對基督的經歷，最深刻的就是這卷書。當保羅講到對基督的經歷時，不太講道理，大部分是以他自己的經歷來證明。他在林後所講的是深刻的，等到他在腓立比、提前、提後所講的，則是老練的。你如果要看保羅老練的經歷，需要讀腓立比和提摩太前後書；若要看保羅對主的經歷是何等深刻，就要讀哥林多後書。
在林後這卷書，保羅是用我們所能領會的各種比方，說到我們對基督的經歷。他說到我們是基督的俘虜，（二14，）基督的書信，（三3，）基督的面鏡，（18，）並且是基督的器皿，（四7，）基督的童女。（十一2。）此外，在這卷書裏，有一種描寫是很特別的。你若是從三章十四節，一直讀到四章六節這一大段，你會看見那裏所描寫的，就像一架照相機。那裏說到，我們如同鏡子觀看主並返照主，這個鏡子就像是照相機的鏡頭。雖然在保羅寫這卷書信的時候，人群中還沒有照相機的發明，可是按保羅對基督的經歷來說，他和所有經歷基督的人，就像一架照相機。我們都知道，照相機裏有三個重要的東西：外面的鏡頭，裏面的底片，以及當中的開關，或者說快門。平常這快門是關的，照相時一按就開了，就把景像照進去。
一九五八年，我經過歐洲，身邊帶了一架很好的照相機。我在飛機與火車上，因著急於獵取鏡頭，就一直的拍照。照到末了，把膠卷送洗，竟然大部分是空白的；原來我急於拍照，卻忘了把鏡頭的蓋子取下。這就像保羅所說的，被撒但弄瞎了心思，也就是臉上被帕子遮蔽了。許多時候你來聽道，一直聽，一直點頭；但是撒但卻把你心裏的鏡頭蓋起來了，把你的思想遮蔽起來了，以致你雖然聽了，卻一無所得。
我是個拍照的外行人，在照相的事上發生過許多故事。有時是忘了把鏡頭上的蓋子取下，有時是拍過了照，忘記轉膠卷，一直的拍，結果洗出來甚麼都沒有；這是在底片上出了問題。關於照相機的鏡頭，就像我們的心思。我們這個人就像一架活的照相機，外面的東西要進到我們裏頭，都要經過心思，而底片就是我們的心。我們的心包括良心，這良心不僅是心的一部分，也是靈的一部分。嚴格說，這良心就是儒家所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的明德，也就是王陽明所說內心之明。這個東西就是我們裏頭的底片，我們的心思若被撒但弄瞎了，主的光、主的話就不能照進來。或者我們的心不正，就如把底片弄歪了，或者弄錯了，也無法把基督接受到裏面。
若是神憐憫我們，我們的心思敞開，我們的心正確，光就來了。光照不照由不得我們，只由得神；但是當光照的時候，就在乎我們的快門開不開。有時候我們聽福音，或者聽道，正聽的時候，快門開了，就在一閃之間，有基督的光照進來。你我得救都有這個經歷。有時在聚會中，有時在禱告中，甚至在走路的時候，轉念之間想到神，就這樣一開，就有東西照進來。這一照，就再也無法把它磨滅了。
所以，你可以勉強人聽道，但還要神的憐憫。只要神憐憫的光在那裏照著，不知不覺的那個快門一開，基督就進去了。許多人就是這樣得救的。為主作工的人都有這個經歷，雖然我們千言萬語不一定有用，但也不能不講，因為講的時候，就使神的光照耀。當神憐憫人的時候，人裏頭開一下，基督就進去了。
我聽見許多少年人作見證，初來參加聚會時並沒有甚麼心，可能是弟兄姊妹，或是父母勉強他們來，還有的是自己勉強自己來。在聚會中，道是天天的講，詩歌是一次一次的唱，禱告也是一直有，叫神憐憫的光一直在那裏照著。也許他來了五天，有半秒鐘的時間，他裏面的快門在無意間向主敞開了一下。這一敞開，主耶穌就進到他裏面了。所以，或許有一次你在聚會中聽道，你的心向主說，『哎呀，主阿。』就這麼一呼喊，主耶穌就進去了。甚至『主』還未喊出來，只是『哎呀』一聲，主耶穌就進去了。我們這架照相機是神造的，是非常靈敏的；所以你聽道時，可能只是一聲哎呀，快門就打開了，主就進到你裏面了。
這是一個活的故事，因為主是活的人物。傳信息的人講了再講，就是講基督榮耀福音的光，（林後四4，）也就是講神榮耀職事的光。（三8。）你在那裏坐半小時，光也在那裏照半小時。祂一直照，就是要等你把快門閃一下，光就照進去了。感謝主，有的人不只開一下，甚至在整個聚會裏，他都是敞開的；所以他聽道時，就大量的把主吸收進去，而不是只得著一點點。這就是我們對主的經歷。
人所以墮落，是因為尋求主之外的東西。當初在伊甸園，生命樹是指明神，代表神。神是我們的生命，是我們的一切，我們應當以祂為享受，以祂為營養。換句話說，我們應當接受祂作我們的生命、我們的喜樂、我們的能力、我們生活的一切。然而，撒但的引誘是叫人接受生命樹之外的東西。甚麼叫善惡知識樹？就是指神之外的東西。凡神之外的東西，都是善惡知識樹的果子。這棵善惡知識樹很複雜，有善，有惡，有知識，帶來的是死，不像生命樹那麼簡單，只是有生命。凡神之外的，不管人看多好，都是善惡知識樹。可惜，人中了撒但的詭計，就揀選了神之外的東西。從那時候起，就某種意義說，人失去了神；所以，人裏頭死了。不僅如此，人裏頭虛空痛苦，並且沒有保障。
人越沒有保障，越追求保障；越不安全，越追求安全；越沒有喜樂，越追求喜樂。所以，從創世記四章，就給我們看見，自從人遠離神之後，在該隱的後裔中，就有人彈琴吹簫，（21，）叫人娛樂，就是叫人快樂。為甚麼要叫人快樂呢？因為人痛苦，人需要娛樂。神是人的喜樂，人失去了神，人就苦悶虛空。所以，對世界上的人而言，娛樂是一項大的需要。人失去了神，就沒有喜樂，所以人一定要有娛樂。
在該隱的後裔中，還有一個是打造銅鐵利器的，（22，）這是為著自衛，以謀求自己的安全。音樂是為著享樂，銅鐵利器是為著安全。此外，該隱還有個後裔，是住帳棚、牧養牲畜的，（20，）這是為著生活。該隱的後裔，遠離神的人，他們所追求的就是娛樂、安全、生活這三大項。人越失去神，就越追求這些。因此，沒有神的人，乃是把生活看得很重，把安全看得很重，也把娛樂看很重；人就是追求這些事物。
然而在哥林多後書，我們看見保羅是一個深刻經歷基督、豐滿經歷基督的人。從表面看，他沒有娛樂，也沒有安全，甚至一點安逸都沒有。他說，他四面受壓，被打倒，（四8～9，）有美名，也有惡名，（六8，）遭人譭謗，哥林多信徒還說他有貪心，用詭計牢籠人。（十二16。）所以，不要以為我們的主是萬有之主，天地之主，我們只要愛祂，只要好好跟隨祂，福氣就是我們的，好處也是我們的，平安也是我們的，亨通也是我們的，甚麼都是我們的。請記得，這是不一定的。你愛主，你的學業不一定亨通，你的前途不一定發達。
我們裏面為甚麼喜歡亨通，喜歡發達，喜歡有前途？因為我們裏面沒有神。我們是沒有神慣了的人，所以我們要這些東西。幾乎沒有人能脫開這個觀念，這個觀念很不容易轉。若是有位弟兄或姊妹，今天失業、或者生病、或者撞了車，你我頭一個想法就是，他一定有錯，所以神懲罰他。這個觀念是不準確的。你看使徒保羅這個人，他甘願作主的俘虜，他把萬事都當作狗食丟棄了；但是他越這樣丟棄，好像他的遭遇越不好。保羅是個頭號使徒，為主大用，照我們想，他一定很亨通，應該四通八達。然而，希奇的是，保羅喫也喫不飽，穿也穿不暖，睡也沒有地方睡，還有許多人厭惡他、譭謗他。
這給我們看見，一個真實經歷基督的人，主要在他身上逐漸作一個工，轉他的觀念，叫他永遠輕看所謂的福樂。我們要瞭解神所給人的，不是這些外面的東西；神所給人的乃是祂的自己。照你我看，保羅很受苦，他也把這些苦楚講給我們聽；但我絕對相信，在保羅裏面對這些沒有感覺，因為他所要的不是福樂，不是享通，他所要的乃是主自己。保羅的態度是，主給他福樂也罷，主不給他也罷，喫得飽也罷，喫不飽也罷，他都是無所謂的。在他，貧窮和富足是一樣的；在他，苦難和安逸都無所謂。他也曾有過軟弱，有一次求主把他身上的難處挪去。林後十二章告訴我們，在他身上有一根刺，他禱告主把這根刺挪開。然而，主沒有答應他的要求，把這根刺拿去；而是把這根刺留在保羅身上，叫保羅享受祂彀用的恩典。（8～9。）
所以，我們必須看見，更深的享受基督、經歷基督、得著基督，不僅是在靈裏，更是在苦難中，在失喪中。今天，不僅是外邦人，就連基督徒都把錢看得非常大。據說猶太人教導他們的兒女，要把一塊錢看得像十塊錢那麼大。所以，猶太人賺錢時都是往裏鑽，花錢時卻吝嗇得不得了。然而，今天有些基督徒看錢財比猶太人還大。相信一些負責弟兄或同工能作見證，在我們的交通裏，我們實在感覺我們需要錢。但是我常常和弟兄們說，錢算不得甚麼，在必要的時候，從我們手中出去一萬塊錢，就和一塊錢一樣。若是任何人從你口袋拿去一萬塊錢，不能像拿去一塊錢一樣，原諒我說，你這個基督徒有問題。
我永遠不會忘記，三十多年前我所遭遇的一件事，那是我一個羞恥的見證。一九三七年在上海，有一次同工聚會。以後我去南京開工，遇見一位生肺病的弟兄，從遠處趕來參加南京的聚會。在聚會期間，他妻子在本鄉過世了，所以他要趕回家去安葬妻子。我知道了這事，裏頭立刻有聲音說，要把口袋裏的錢給他，送他走。那時，我好像有七十幾塊錢。然而，我卻向主講理由，我現在經過南京，還要到濟南，還要轉到天津，前面有那麼遠的路程，我需要路費。主問我說，你現在有這筆錢，你走路；若是沒有這筆錢，你走不走路？你有這一筆錢，你活著；若是沒有這筆錢，你還活不活？我只好羞羞慚慚的說，主，我就是沒有這筆錢，我也走路阿，我也活阿。主說，既是如此，你何必看重這七十塊錢？送出去。你沒有這筆錢也要活，你何必看重這筆錢？
這七十幾塊要掏出去真是不容易。那位弟兄馬上就要離開了，我還是不肯把錢拿出來。直等到那位弟兄把車喊到門口，往外搬行李時，我真是被主逼得沒有辦法，知道那天如果不把錢給出去，我的道也沒有辦法講了，講甚麼都是騙人的。到最後，我只好把錢包好，塞在那位弟兄手裏，對他說，『弟兄，這是主給你的。』他走了，我口袋也空了，我就去講道。道講完，我回到房間已經很晚，忽然有位弟兄來叩門，說，『李弟兄，剛纔有人急急忙忙的送了這包東西給你。』那位弟兄走後，我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大筆錢。我眼淚就流了下來，我無法點那筆錢，我把它放在一邊，心裏真是羞愧極了。
因著我們是墮落過的人，我們就把福樂、安逸、和與我們有關的東西看得太重。為這緣故，今天世界上的人沒有不看重錢的，因為錢是關乎福樂的。我經過主不只一次、兩次、三次的訓練和對付，稍微學了一點功課，就覺得一塊錢和十塊錢、一百塊錢、一千塊錢、一萬塊錢沒有甚麼兩樣；沒有這一萬塊錢也生活，有這一萬塊錢也生活。所以許多時候，人以為我們有錢。其實，我們是沒有錢，但因著主的憐憫，我們花錢時像有錢的一樣。這是因為在我們眼中，的確是一萬塊錢就像一塊錢。
盼望藉著本篇信息，你們能接受這些話。以安樂來說，以福樂來說，以娛樂來說，以安全來說，以生活來說，你們走這條路是瞎了眼。在這條路上沒有福樂，沒有安逸，沒有娛樂，也沒有安全；這些統統沒有。在這條路上只有神，只有主。你若是要神，要主，就到這條路上來。你若是要福樂，你就是走錯了門路。跟隨基督不是一條福樂的路，乃是一條神的路。這裏有神，其他都沒有。問題是你要甚麼？你如果要福樂，請不要走這條路。我們不欺騙你，盼望你們也不欺騙自己。你若是要神，路是在這裏。感謝讚美主，所有走過這條路的人，你就是給他加上百倍的福樂，他也不肯以任何事物替換神；他仍是只要神。
然而，撒但騙人真是厲害。那些享福的人，末了他們享甚麼福？他們享苦福；那不是福，也不是恩。真福、真恩乃是主自己。今天有人傳的福音是不準確的，他們告訴人說，『你所以沒有平安，沒有福樂，是因為你有罪。你一信了耶穌，罪去掉，就有福樂平安。』更有的傳道人告訴人說，『你信耶穌就好了，不發財的也發財了，考不取學校的也考取了。』請記得，主從來沒有以福樂作吸引，呼召人跟從祂。反而主耶穌告訴人說，人若要跟從我，就要撇下這個、那個，末了還得背十字架。（太十六24，十九21，可八34。）主的確體貼我們的軟弱，有時也給我們一點眷顧，但這並不是主的目標。主即使給了你洋房、花園、汽車、美滿的家庭、良好的職業、數不清的財富，那都不是主恩待你。恩典乃是主自己。主要我們得著的，不是那些物質的福樂；主要我們得著的，乃是祂自己。
常有弟兄姊妹誤用羅馬八章所說的，『萬有都互相效力，叫愛神的人得益處。』（28。）例如，有人說，『我剛失業，以為糟糕了；但是第二天找到了更好的職業，所以萬有都互相效力。』凡是有這樣觀念的基督徒，都是站不久的。這是福利徒，不是基督徒；他要的是福利，不是基督。上述經文所說的『益處』，照其上下文看，並非指物質的人、事、物，乃是指更多得著基督作到我們裏面，使我們至終模成祂這神兒子的形像。（29。）
藉著這樣的描述，盼望大家都清楚，我們不該有一個福利的思想。路加十四章說，有極多的人來和主同行，主轉過來對他們說，你們要計算代價和花費。（25，28。）哥林多後書也給我們看見，保羅這個人的苦難。在四章、六章、十一章，滿了保羅所經歷苦難的描述。十二章還說到有一根刺在他身上，他求主三次，主並沒有把這根刺拿去。主沒有答應保羅的這個禱告，主要把這根刺留在他身上，叫他知道主的恩典彀他用，主的能力是在人的軟弱上顯得完全。（7～9。）主要叫保羅經歷祂作恩典，經歷祂作力量，好叫保羅豐富的享受祂。
不僅保羅一個人如此，從歷代聖徒的傳記，我們看見所有活在主面前的人，個個都是如此。福利在他們身上是非常的輕，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活在地上，所要得著的不是福利，乃是基督；他們所享受的不是福利，乃是基督。他們的目標是基督自己，不是福利。
或許有人聽了這些話，都要跑掉了；然而，我們的主耶穌在地上，從來不作群眾運動。當人來擁戴祂作王時，祂獨自退到山上去。（約六15。）若是你我要登山變像，肯定會在大小報紙上大登廣告，但我們的主不作這事。我們的主僅僅帶著三個門徒，暗暗的到了山上。下山時，還囑咐他們，不要把這些事告訴人。（太十七1～9。）我們的主耶穌從來不作廣告，從來不宣傳。
盼望弟兄姊妹看清楚，跟隨主的路不是一條福利的路，乃是一條喪失的路，一條捨去的路；甚麼都失去，甚麼都捨去。你越跟隨主，在外人看，你的苦難越多。在這條跟隨主的路上，不僅有美名，惡名更多；不僅有人的稱讚，損毀更多；不僅有榮耀，羞辱更多；有時候雖有富足，但更多的時候是貧窮。所以，請我們記得，跟隨主的路不是一條福利的路，乃是一條犧牲的路；我們在這條路上所得著的，乃是主自己。
一九六七年三月四日晚上講於臺北（全臺青年特會）
原刊於一九六八年一月『話語職事』第一百九十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