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倪弟兄所受的苦難

倪柝聲弟兄為著他職事的緣故,忍受了許多苦難。他絕對的跟隨主,忠信的完成他所受的託付。因著他的忠信與絕對,他不斷遭受人的錯待,歷經許多的難處。因著他不住為著主的恢復打仗,他就不斷受到仇敵的攻擊。同時,他也在神主宰的手下;神對他環境的主宰安排,也是他困苦的源頭,以及神對付他的憑藉。因著這兩個原因,他所過的乃是受苦的一生。他所受的苦難大部分來自以下幾個源頭:

壹 貧窮

在倪弟兄盡職的早年,中國的經濟狀況非常艱難。但他蒙受光照,到一個地步,他能完全憑信事奉主,達成主的呼召。他得著的亮光,叫他不能受雇為任何差會、任何公會、任何所謂的教會、或任何個人工作。因著他所看見的,他就操練單純信靠神而活。這在當時並不是容易的路。在那種經濟情況中,他學知甚麼是貧窮。他早年在上海盡職的時候,有時除了一點饅頭以外,甚麼喫的也沒有。

貳 疾病

倪弟兄也因著經常生病而受苦。他在一九二三年以前就開始盡職,一直未婚,直到一九三四年。在那十一年之內,沒有妻子幫助他。那些年日他過著單身漢的生活。就是在這段時期他染上肺病,並因這病受了好幾年苦。

他的胃也有毛病,此外還有一種心臟病,叫作心絞痛。他的心臟病始終沒有痊愈。他告訴我,有好幾次特會之前,他都不能起床,直到要講道的時候到了,他纔起來;講完以後,立刻就要躺下。

因著他的疾病,倪弟兄學到如何完全倚靠主。他學會如何憑復活的生命活著,好應付他身體上的需要。許多時候,他不是靠身體的力量服事,乃是靠復活的生命。

以下幾段是摘自基督徒報和復興報中他所寫的公開信,描繪了他的疾病和他藉著疾病所學的屬靈功課。以下這封信摘自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基督徒報第二卷第十二期:

當這一期報送到諸君的面前時,我們又是到了一個年度的末了了。回顧這一年來,主如何恩待我們,引導我們,教訓我們,供給我們,督促我們,醫治我們,責備我們,鞭打我們,管教我們,我們真要感謝祂!我的心哪!你應當讚美耶和華!再想到我們自己在這一年是如何的污穢、失敗、忤逆、反抗、寡恩、不義、缺乏、錯誤,又是如何的自怨自艾!我們何等的願意,這樣的黑點沒有在我們生命歷史中呢!但是,我們不願自不願,失敗還失敗,這是何等的可憐呢!然而,我們這樣的自知,不過使我們更相信自己的肉體是無可救藥的,也更大聲的頌歌我們的主,因為祂在我們這樣的失敗中,還是那樣的恩待我們。主阿,我們怎能忘記你的恩典呢!

我在這年中的身體軟弱,幾乎是到處知道了;並且,有三個地方竟有我地上帳棚已經毀壞了的訛傳。因此,我所得的代禱也比往常加多了。我真是感念著那些關心於我身上事的人!自然,往日的精力好像衰敗了許多,平易的工作好像也很快叫身體覺得其擔負;但是,感謝神,因為今年的日子究竟還是工作的日子。與其休息而生銹,何如勞碌而信靠。應許的力量在必需的時候,還是沒有減少的,這是不能不感讚我主的。

果子的稀少,生命的虛空,靈性的依舊,身體的軟弱,在在都足以使自己慚愧。其實,自己除了慚愧以外,也不應當得著別的。萬事互相效力,使愛神的人得著益處,乃是真實可信的。乃是在我這樣的光景中,這話纔重新顯為實在。

以下摘自一九二九年十二月復興報第十二期:

我相信你們從各方、從本報,大概都知道我是病了。不錯,自一九二六年以來,我的身體實是一天弱過一天,屢次患病,加之身上還有許多責任,不能休息。所以,總是每況愈下。自從我寫完屬靈人之後,我的心力都已用盡,就一病纏綿,直到如今。…

自然我在病中的經歷是與我自己頂有益處的。我從起初就是禱告說,但願神使我在這次病中得著我所當得的。我真不願空病了一場。回顧這過去年餘,我能頂感恩的說,神這樣的待我是不錯的,沒有一天是可少的。此次的經歷自然有許多是不可以公開的,但我深信是為著我個人的富足,也是為著眾人的益處。

我現在因著神無窮無盡的恩典,和你們不斷的禱告,又再一次從死門回來了。我盼望神在合宜的時候,要叫我完全復原。我現今還是在作工裡帶著休息。我現在再一次將我自己奉獻給神,遵行祂的旨意,並服事祂的聖徒。

以下摘自一九三一年一至二月復興報第十九期:

我兩三年以來的病,真是神用以試驗許多聖徒的肺腑心腸的;因為我的軟弱竟成功了許多人愛主的機會。當我想到你們愛我的恩情,我是何等的感激呢!當我聽見有許多的弟兄姊妹散處各地;雖在肉體上並未謀面,只因在主裡有了關係的緣故,竟然為我的健康在神面前痛哭流淚的呼求,這個真叫我覺得,你們所待我的是何等深,我所給你們的是何等薄。這個叫我不能不說,若有更多的生命、氣力、和光陰,我是何等的願意為眾聖徒捨去呢!

我身體的受傷,是多年積蓄所致的,另一方面,是因著寫屬靈人而加劇。但是,感謝神,我現在已經逐漸還原,能彀再寫幾封信,再豫備幾篇稿子,再領幾個查經班,再出去聚幾次會。雖然我所盼望的並不只作這些事,但是,人雖然有許多不能作的,人也得因所能作的來感謝神。按著有身體知識的人來看,我已經是多次活不了的人,但是,感謝神,到底我還被留到今天。我盼望在我寄居的日子中,能彀忠心的事奉祂和你們。

以下摘自一九三二年五至六月復興報第二十五期:

這數月來,因為心身稍受了傷的緣故,地上的帳棚又時有傾倒之虞。多少的時候,真是徘徊歧路,不知何從。許多的經歷,按人而看,真是啼笑皆非。不過我們感謝神,為主沒有甚麼事情是太難的,為主也沒有甚麼代價是太大的。從信而順服的眼光,在陰雲密佈的環境中看來,依然是青天白日。真的,『如果地樂消減,求你多給天;雖然心可傷痛,願靈仍讚頌。』

參 公會

從公會來的反對,是倪弟兄苦難的第三個來源。他向他們作相反的見證,因此就使他受了許多苦。

一 藐視

公會徹底藐視倪柝聲弟兄,這使他大大受苦。他二十三歲開始寫三卷屬靈人。當時中國一位頭號神學家的反應是:『倪柝聲只是一個聰明的青年人,他很能讀英文書。他不過把那些書上的東西揀來繙成中文。』有時,藐視比批評把人割得更深。那時,希伯來十三章十三節對倪弟兄和其他一些人是非常真實且可應用的:『這樣,我們也當出到營外就了祂去,忍受祂所受的凌辱。』倪弟兄和那些與他一起的人完全跟從這話,在組織基督教的營外,忍受了基督所受的凌辱。

二 批評

除了被藐視,倪弟兄也受到公會很厲害的批評。雖然他們藐視倪弟兄,但他的確作了一些事;當這些事成為有目共睹時,他們就公開的批評他。他在一九二五年至一九二七年發行的基督徒報上,強有力的暴露出公會偏離了聖經純正的真理。他們無法作甚麼,只有批評他,出版許多文字批評他的職事。

三 反對

緊接著批評,反對跟上來了。倪弟兄這樣對神子民的職事,挑起公會的反對,他們都起來反對他。他們有隱密的反對,也有公開的反對。有些傳道人在講臺上反對他,公開警告他們的會眾不能接觸他。

以下摘自他在復興報的公開信,揭示他對反對的態度。他在一九二九年十二月復興報第十二期寫道:

親愛的弟兄們,主的再來真是快了。我們應當忠心。往下我們也許要受更多的誤會,更烈的反對,但是這是命定的,我們應當忠心。…弟兄們,請你們繼續記念我,為我代禱,使我在諸般的危難中能以忠心站住,為神作美好的見證。

不過,再過幾里,朋友!

腿要不酸,身不累,

不再有罪,不再有憂,

主要擦乾你眼淚;

聽他正用柔聲說道:

勿恐,勿餒,仍力前,

因為也許明朝未到,

旅程就已到終點。

他在一九三二年七至八月復興報第二十六期寫道:

這一期報真是在諸般困難中寫成的。我知道撒但和他的邪靈是特別的忙,因為他知道復興報的信息是與他有害處的。所以,信息和傳信息者都是受攻擊的目的。因此,我更請求在主裡的弟兄,多給我以禱告的幫助。

各種的試探,各種的壓迫,各種的誤會,各種的難處,真會叫最剛強體格的人軟弱下來,何況帳棚繩栓時常動搖,像我這樣的人呢?然而,殉道者固然難作,背道者也是難作。忠心固然不易,失節也許更難。吞忍固然痛苦,辯白也不見快樂。惡名固然可傷,美名也並不可喜。我們惟有從當初的愛心,用純一的眼睛,作忠心的工作,等候主來而已。難道我們出發的時候,主沒有告訴我們要背十字架在世遇見苦難麼?

以下摘自一九三三年一至二月復興報第二十九期:

現在真是受試探的時候,甚麼都是紛亂的、寒冷的、殘忍的。基督人在這個時候,真是要招架不住。但是,這豈不是我們所早就知道的麼?我們還有甚麼可說的呢?

踽踽道中,四顧茫然,我們若非放下兵器,就得被提。主阿,你看那樣好呢?

這是今年的第一期報。我們不能說,有比去年更大的盼望,更大的膽量,和更大的興趣。反之,恐怕是更大的難處;但是,我們還得照舊進前。

反對不僅來自本地的基督徒,也來自西教士。大部分西教士反對倪柝聲,是因為他所作相反的見證。他們捨棄了自己的國家、家庭、和事業,來到一個異教之地,幫助人得救,並建立他們差會的教會,因而對他的職事深深懷恨。在那種光景中,這個從未離開中國的年輕本地人,竟起來印發文字,攻擊他們工作的根基並他們所建立的公會。他教導說,所有的公會都不合乎聖經,只有一種召會是合乎聖經的,就是在地方上的召會。他對西教士把福音帶到中國表示感激,但他強烈的反對他們把公會帶來,並在分裂中建立他們差會的教會。他說所有公會的名稱,就如長老會、浸信會、循道會、聖公會等,都必須拆掉。他將這信息印成文字,在全中國散佈。他強有力的相信自己的觀點合乎聖經,並且付了很高的代價來持守這觀點。

一九三九年他參加開西大會,他所獻上的禱告深深摸著與會者;後來,大會的主席,也是中國內地會的主席,跟倪弟兄談起話來。倪弟兄抓住這個機會,覺得這是適當的時機,與傳到中國最好差會的領頭人有一次交通。在交通之間,中國內地會的主席贊同他,並告訴倪弟兄說,主託付倪弟兄在中國所作的,正是中國內地會創立人戴德生先生所接受的負擔。他又說他們在中國的西教士反對倪弟兄,乃是錯的。後來,他到上海召聚中國內地會的西教士,告訴他們說,他們反對倪柝聲的工作乃是錯的。他告訴他們,倪柝聲所作的正是他們所該作的。他勸他們從那天起,永遠不要再作任何事反對倪弟兄。但是,他離開回去倫敦後,他們仍然不斷反對倪弟兄。

四 攻擊

公會反對他,攻擊他,又盡所能的破壞他的職事。以下是其中一個例子。當倪師母的姑母反對她嫁給倪弟兄的時候,有些公會的基督徒與她姑母聯合攻擊他,盡所能的破壞他的職事。他們恨惡他,向他發動全面的攻擊。

五 謠言

反對倪弟兄的人攻擊他的方法之一,就是散播關於他的謠言。這就是保羅在林後六章八節所稱的『惡名。』謠言是最詭詐,最破壞人的攻擊。謠言不是別的,乃是謊言。一些反對倪弟兄的人散播謠言,給他惡名,以毀壞他的名譽。當倪弟兄還是單身,住在上海的時候,他的母親有一段時間來與他同住。有人就散播謠言說,他與一個女人同居了。這是何等邪惡的謠言!

到一九三四年,倪柝聲弟兄的職事完全被公會棄絕。他把他的職事擺在他們面前;所得的回應卻是他們的藐視、批評、反對、攻擊、和謠言的散播。他完全被棄絕了!

主在地上的時候,熱中猶太教的人也藐視祂、批評祂、反對祂、攻擊祂,並散播關於祂的謠言。使徒也遭受同樣的事。這些乃是撒但用來反抗神經綸的基本武器;他也用同樣的武器攻擊倪柝聲弟兄。

六 誤解與誤傳

倪弟兄也被誤解並誤傳。倪弟兄形容人如何誤傳他時說,『他們所描繪的倪柝聲,我自己也會定罪。』陳明在人面前的倪柝聲,往往是經過不實消息的過濾,加上那些誤會他的人帶著懷疑的想像。因這緣故,那些這樣陳明他的人,就使人對他有完全錯誤的印象。這也使他受苦。

肆 弟兄姊妹

倪弟兄所受的苦難另一個來源乃是弟兄姊妹。這些苦在性質上比從公會來的苦更嚴重。因公會所受的苦是從外面來的,而因弟兄姊妹所受的苦是從裡面來的。從裡面親近的人而來的苦,比其他任何種的苦更使他難受。

一 革除

一九二二年倪弟兄在家鄉開始實行召會生活,兩年後他就被他的同工革除了。他被革除的原因乃是這樣:他為著主恢復的真理站住,反對一位帶頭的同工接受公會差會的按立。他們認為倪弟兄的異議太強烈了,就把他革除。革除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這次他是在出外盡職時被革除的;大多數與他們一同聚會的信徒,都站在他這邊,但主不容許他作任何事為自己表白。那對天然的人來說真是受苦。

二 異議

倪弟兄一開始作工,就與一位比他年長的姊妹有交通。這位姊妹愛主,尋求主,也從主得著一些恩賜。她從多方得到基督徒的尊敬,就開始旅行佈道。但她卻成了不斷對倪弟兄持異議的人。一九三四年一月,當他在上海帶領第三次得勝聚會時,這位姊妹也在聚會中。倪弟兄講道時,她不住的搖頭。這對他是一種苦。這不是惟一的例子。多年來,在工作中並在眾召會裡,這種反對他的異議發生過好幾次。

三 不成熟與無能

那些在召會生活中與倪弟兄一同作工並擔負責任的人,在成熟與能力上沒有一個能與他相比;這些人都不成熟,能力不足。在五十年前的中國,倪弟兄對屬靈事物的認識,是獨特不凡的。他比其他人不知前進了多少。他看見許多事物,是弟兄們沒有看見的,他們的不成熟與無能使他受了很多苦。

四 頑梗

弟兄們的頑梗也使倪弟兄受苦。有一天,一位有學問的青年人來上海召會聚會,並且得救了。他想到美國深造;不過,他盼望在離開中國前受浸。

倪弟兄對他的情形很清楚,並同意他應當受浸。但一位較年長的同工卻不同意。他的理由是這個青年人太陌生了,只來過聚會一、二次,並且快要去美國了;這樣的人不該受浸。他的理由是倪弟兄自己教導說,在召會中作任何事都要在交通裡,而他的交通就是這位弟兄不該受浸。他固執的抓住關於交通的這個點,用這點來堅持說那青年人不該受浸。他擔心那青年人可能還未得救。倪弟兄告訴他,倘若給那青年人施浸是錯的,他願在主面前擔負全部責任。但那位同工仍然頑梗的拒絕了。

一九三三年倪弟兄開始發現,在召會的禱告聚會中沒有姊妹們禱告,是很大的虧損。他很有把握,姊妹們在聚會中禱告是正確的。然而,當時在召會中領頭的人頑梗的持守老路。這也叫他非常難過。

五 野心

倪弟兄也因弟兄們對地位的野心而受苦。在頭三位從開始就進到上海召會的弟兄中間,有一位很有野心要作領頭的人。因著他的野心,他就引起很多麻煩。至終在一九四八年,在他進入召會二十年之後,他離開了。他在自己家裡開始了一個聚會,雇了一位遊行傳道人。那位遊行傳道人後來寫了一篇很長的文字攻擊倪弟兄。這也使他受苦。

那只是一個例子。已過五十年來,好些中國的傳道人都曾經過召會生活。他們來聚會,期望得到一點地位。但倪弟兄總是對人清楚說明,召會不是組織,沒有地位給任何人。人問到關於地位的事,他就會說,『誰給我地位?沒有地位。教會乃是生機體。』有的人到召會中聚會一段時間,期望在工作中得著一點地位。但至終他們就發現,他們無法得著所要的,他們就離開了,並成了反對者。

六 背叛與攻擊

弟兄姊妹的背叛是倪弟兄受苦的另一個來源。有一位同工弟兄犯了不道德的罪;倪弟兄幫助那位同工所在的召會把他革除。他就反過來背叛、攻擊倪弟兄。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軍隊佔領上海以後,那位同工寫信給倪弟兄,這些信的內容若被檢查員揭發或發現,就會引起很大的麻煩。這是何等邪惡的攻擊!

多年來,有好些人背叛並攻擊他。最厲害的一次是在一九四二年,針對他作生意這件事,牽涉到上海的聖徒。大部分的弟兄姊妹,包括同工和長老,都背叛他並攻擊他。這是他受苦的最大原因,迫使他不能盡職有六年之久。那是極其嚴重又漫長的受苦。

然而,藉著這一切苦難,他學了功課。這些苦難不只幫助他信靠主,更為他效力,對付了他的肉體、己、魂和天然生命。就我個人對他的認識,他藉著他的苦難所學最末了的經歷,就是在他職事停止的那六年期間,他學習了外面之人的破碎。他從來不會僅僅傳講教訓或道理;他的信息中有他從受苦的經歷所得著的實際。他從苦難所得著的經歷,給我們眾人極大的幫助,並成了主恢復中眾召會豐富的遺產。這豐富的遺產是他付上極大的代價所換取的。

他所受的苦難也幫助他從主得著啟示。往往經過了某種苦難,他就得著了某種啟示。他的苦難往往成了主的啟示。藉著他所受的苦難,他就被煉淨、對付、拆毀,聖靈就用神聖的生命來重組他。藉著這種受苦的經歷,他就得了裝備,有地位來得著主的啟示。

伍 其他
一 誣告與監禁

倪柝聲弟兄在一九五二年三月被捕。他受審訊,被誣告,一九五六年被判十五年監禁。他在一九七二年五月三十日死於監禁之中。在這段漫長監禁的期間他經歷了甚麼,我們無法得知。下面八封信是他在監禁末期親筆寫的,我們惟有藉此稍為得窺他受監禁時的受苦、感覺與期望。

信件一

品琤大姊:

收到你四月七日的信,知道你沒有收到我通知你每次東西都已收到的信。你信上所題的東西,我都已經收到了,實在感謝你。

我身體情況,你是知道的,是慢性病,是器官病,發病就很難過,就是不發病,病依然在身上,只有發不發之分,沒有好不好之分。夏天到了,多曬些太陽可以改變一點皮膚顏色,但不能改變病。但我維持自己的喜樂,請你放心。希望你自己也多保重一點,心中充滿喜樂。

祝你好!

述祖

一九七二,四月廿二日

倪弟兄這封信是寫給他妻子的大姊,就是他在信上所稱的『大姊。』(譯者註:以後各信稱『大姨。』這位姊姊住在北平,與倪師母約二十年沒有見面了。就在她一九七一年探訪倪師母的時候,倪師母從凳子上摔下來,斷了兩根肋骨。因著這次摔跤,倪師母的高血壓上升,因而致死。因著這次極大的虧損,這位大姊覺得倪師母死後,她需要留下來照顧倪弟兄並送他必需品。『你每次東西…,』就是指這事。

『發病(慢性病)就很難過,』『多曬些太陽…不能改變病,』指明他仍受疾病之苦。

『但我維持自己的喜樂,』指明他實行使徒保羅在腓立比四章四節的話:『在主裡常常喜樂。』『希望你…心中充滿喜樂,』指明他不僅自己在主裡喜樂,更激勵他妻子的大姊要充滿主的喜樂。這兩句話給我們看見,他在受牢獄之苦時,信靠主並與主多有交通。他就像使徒在坐監受苦時,仍在主裡喜樂,並激勵讀他信的人也在主裡喜樂。(腓二17~18。)他這封信裡沒有引用聖經節,指明他沒有自由這樣作。這封信的日期是一九七二年四月二十二日,就在他去世前三十八天。這封信的署名是『述祖,』那是他在親友中間常用的名字。

信件二

品琤大姨:

明日是蕙妹逝世半週年之期(五月七日)。這半年來,變化實在太大,回首前塵,展撫遺物,叫我不能不一直心感悲痛。二十年來,不能一次伺候她,總是終身遺憾。一切都是我對她不起,害她困難。我病已纏綿,經常反覆。生活我盡量簡單化,以免麻煩人家。病中實在想念自己的親屬,想要和他們一起。但我順服環境安排。十餘日來,深思蕙妹不能自已。

你身體如何?時常在掛念之中。年老的人只有多加保重。你還想南邊來不想?我不知道如何說纔好。我只有祝你好。

述祖

五月六日

這封信裡的『蕙妹,』是指倪弟兄的妻子張品蕙。

信件三

品琤大姨:

你六日北京的信及十一日上海的信,均已收到。你此次來,望能多住一點時間,多休息一點。我病中也望能與自己的親人多接觸。此間山明水秀,有一特點,小孩長得特別好,比上海以前所看到的都好。望多休息一回。

蕙妹骨灰,的確是個問題,你來後再商量決定。

我沒有甚麼特別需要。手電帶一個來。

祝你好。

述祖

五月十六日

信件四

品琤大姨:

我和領導談過,關於我的出場問題,他說,『北京上海不能去,要去小的地方、農村。只要有證明來,政府要按政策辦事。不必我…談。』

所以請你代我在親戚中,找可以代為掛鉤的人。可以向其說明,我有生活,希望他收留我,請公社證明我可到他地方,可收納我。

希望能在親戚中替我找人。馬興濤也是可以商量的一人。請你和他商量,或與別人。

拜六夜裡又發一次,好幾小時的心房顫動。後來喫了地戈辛,人能支持。禮拜睡一整天。我在病中心情極想回到自己親人在一起,落葉歸根。我和大家二十年失了聯繫,只好請你。

你來時帶一斤太倉式肉鬆,一斤牛肉乾。我因心肌梗死,醫生說,不可喫蛋黃、肥肉、各種腑臟,以免加劇。故只好喫點瘦的。不喫,又缺少蛋白質的胺基酸補充。很困難。

祝你好。

述祖

五月廿二日

在這封信中,倪弟兄不只一次題到他的病。地戈辛是尼亞辛的商標名稱,尼亞辛是一種菸鹼酸。他所患的病是慢性的心絞痛,因著心肌缺乏血液供應而引起胸部疼痛。

『馬興濤』是倪弟兄一位表姪女的丈夫。在倪弟兄被監禁的期間,他的表姪女及其丈夫照顧身體不好的倪師母。他們都是主內的弟兄姊妹。後來這位表姪女過世,就剩下她的丈夫照顧倪師母了。

倪弟兄寫上面這封信的同一天,也寫了另一封信給這位親戚。(見信件五。)

信件五

興濤姪婿:

我的情況,我想嬸嬸在世之日,一定對你談。

你知道我是有大姊寄家用的,所以生活沒有問題。我年老病多,極想到自己的親人那裡去,落葉歸根,可以尋個歸宿之處。我迫切希望,你能替我負責辦妥這件事情。一切方面,全倚靠你。

嬸母去世至今六個月半,我五內俱摧,過日為難。我希望你勉力為之,將證件寄到此處。嬸母在日多次題到慧宜及其孩子,不知孩子們現在如何?念念。

聽說到浙江去,糧票有問題。我想,我喫很少,有解決方法,不要緊。

廿多年未通信,常在念中。

祝你好。

述祖白

五月廿二日

這封信是倪弟兄寫給他表姪女的丈夫。『嬸嬸』是指倪師母。『我的情況,嬸嬸…一定對你談,』按全信的上下文看來,是指倪柝聲的健康和有關他被釋放出監的事。『大姊』是倪弟兄的大姊陳師母,她住在香港,在他被監禁期間,就是她送錢到上海給倪弟兄和他妻子。因此這裡說『生活沒有問題。』

『極想到自己的親人那裡去,』指明他希望從監牢得釋放,到他表姪女的丈夫那裡。那時他看自己是『落葉歸根,』尋求餘生『歸宿之處。』『替我負責辦妥這件事情,』指明他請表姪婿為他豫備住宿之處。關於這件事的『一切方面,』他完全倚靠這位親戚。

『嬸母去世至今六個月半,我五內俱摧,過日為難。』這顯示倪弟兄因著妻子去世所經歷深深的憂傷,以及他因此所受的苦。

『你勉力為之,將證件寄到此處,』可以指明倪弟兄希望這位親戚將一分證明他們關係的證件寄到他那裡,叫他能從監牢得著釋放。

『到浙江去,』指明這位親戚的家在浙江,倪弟兄想到那裡度其餘生。

『糧票有問題,』指明他在浙江買食物可能有問題,因為他在當地是外人。

這封信的日期是一九七二年五月二十二日,離他去世只有八天。

信件六

品琤大姨:

我將於明早調離楓樹嶺到山下坡農場去。你來的時候不要買票到楓樹嶺,要買票到山下坡下車,比楓樹嶺再遠一點點,進去第二站。我曾蒙發一信給你,比這封早,不知收到沒有。望早見面。

祝你好。

述祖

五月廿五日

這封給他妻子大姊的信,表明他在五月二十六日就要調離楓樹嶺農場,到過去一站的山下坡,另一個更偏遠的農場。

信件七

興濤:

我在楓樹嶺時,曾寫給你一信,望你能替我辦到公社的一張證明書,說明你們願意收納我,保證我的生活。(你知道我有大姊寄家用。)你們態度要堅決明朗。

(……………………)

我於今日從楓樹嶺調至白雲山修養組。望你努力而為,給我一封回信,證明要直接寄給白雲山農場第十四隊,抬頭是由公社寫給安徽廣德縣白茅嶺農場,但是你寄來時要寄到安徽廣德縣白雲山農場第十四隊收。

我極望回到自己親人那裡去。請你努力。

祝你好。

述祖白

五月廿六日

這是倪弟兄寫給同一位姪婿的第二封信。日期是一九七二年五月二十六日,在他去世前只有四天。

『我在楓樹嶺時,曾寫給你一信,』指明先前那封信是在楓樹嶺寫的。

『要寄到安徽廣德縣白雲山農場第十四隊收,』指明倪弟兄是死於安徽廣德縣的白雲山農場。白雲山農場可能就是信件六所題的山下坡。

『我極望回到自己親人那裡去,』指明他何等渴望得著釋放,到他親人那裡。但他四天後就離世了。

以上每封書信中都沒有題到主的名或神的名。這指明他沒有自由這樣作。

信件八

品琤大姨:

我調到山下坡十四隊,這裡離開車站還有十里路,還要翻一座山。你來實在不便當。可以不必來了。

我病中心仍喜樂,請你不必掛心。我仍盡力促使自己,不要因病痛難過。

品蕙骨灰請你處理,一切都拜託你,我都同意。

紙短情長。祝你好。

述祖白

五月三十日

這是倪弟兄最後的一封信,表明他去世時所在的農場頗為偏遠,離車站十里路,還要翻一座山。他改變主意,不再想他妻子的大姊來看他,並且把處理他妻子骨灰的事交託她,這些似乎指明他感覺到自己快要離世。在同一天他就過去了。

二 離世與屈辱

我們無法追蹤倪弟兄死亡的原因。然而,在他離世的時候,沒有一個親人、弟兄或姊妹在他身邊。就人來說,這樣的離世是何等可憐,又是何等的屈辱。關於他的死亡與葬禮,並沒有正式的通告。他在一九七二年六月一日火化。只有倪師母的大姊接到通知說,他已經去世,並在一九七二年六月一日火化了。乃是她把骨灰收來交給倪弟兄的表姪婿。這位表姪婿就在自己家鄉浙江省海寧縣觀潮那裡,把倪弟兄的骨灰與倪師母的葬在一起。

以下是倪弟兄一位姪孫女的記述;撿倪弟兄骨灰的時候,就是她陪伴著倪師母的大姊:

一九七二年六月,我們接到農場的通知,說公公已去世。我和大姨婆趕去農場,但到了農場纔知道,他們已將他火化,只能看到他的骨灰了。…臨離去前,他留下一張紙在枕頭下面,那是用非常顫抖的手寫下的幾行大字,公公要用他一生的經歷,來證明這個他至死都持守的真理—『基督是神的兒子,為人贖罪而死,三日復活,這是宇宙間最大的事實。我信基督而死。倪柝聲。』當農場幹部將這張紙給我們看時,我禱告主讓我快速將牠背下來記在心裡。…

公公去了,他至死忠心的帶著他血染的冠冕被主接去了。雖然神沒有成就他最後的心願,能活著出來與他妻子團聚,但主卻豫備了更好的—他們團聚在主前。

倪弟兄就這樣結束了他在地上的年日。十七年後,一九八九年五月,倪弟兄的兩位侄兒把他和倪師母的骨灰一起移到江蘇省蘇州市香山公墓,葬在『基督教墳場,』他弟弟倪懷祖及其妻的墓旁。

倪柝聲弟兄是一個受苦的人。在他跟隨羔羊的路上,他忍受了苦難。因著他的受苦,我們今天在主的恢復中有如此豐富的遺產。下面兩節詩歌是我們詩歌本裡第四百六十五首的結語;這首詩說到葡萄所受的苦,一九五○年他在香港幫助我把這些話編成可唱的詩句,這乃是他一生的寫照。

估量生命原則,以失不是以得;

不視酒飲幾多,乃視酒傾幾何;

因為愛的最大能力,乃是在於愛的捨棄,

誰苦受得最深,最有,可以給人。

誰待自己最苛,最易為神選擇;

誰傷自己最狠,最能擦人淚痕;

誰不熟練損失、剝奪,誰就僅是響鈸、鳴鑼;

誰能拯救自己,誰就不能樂極。

倪弟兄看見估量生命的原則,以失不是以得,並且誰苦受得最多,最有可以給人。為這緣故,他從不憐惜自己,他乃是背起十字架,交通於基督的苦難,模成祂的死,為要活出基督,使別人能得著基督的滋養和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