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世界的得獎人

有甚麼事比在虛幻世界裏得獎,更諷刺人?

有人說,人生所謂的成就和殊榮是虛空的;

對我而言,那天領獎時的虛空感是令人害怕的。

母親成為比丘尼

我從小生長在一個十分奇特的家庭。祖父是住在廟裏面的廟公,也就是當地寺廟的管理者。小時候的記憶裏,家中有人生病時,他常會畫符咒以消災解厄。母親是個虔誠的佛教徒,精通各類佛教經典。在我出生以後,她決定出家成為比丘尼。這個決定對一個家庭而言,留下不小的影響。

父親在母親成為比丘尼之後,沒有再娶。他一肩扛下所有的家計,努力賺錢,養育子女,不讓我們有任何短缺。他的確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父親連國小都沒有畢業,事業卻相當成功;除了自己開工廠,還成為上市公司的大股東。

由於當時年紀小,我無從理解,也不曉得該如何認知發生在家中的種種。惟一使我有印象的,是家裏富裕的生活。記得平常的喫穿,總是比同學、鄰居好得多,出門兜風坐的是父親的重型機車,住在桃園市區獨棟的透天厝裏。生活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無憂無慮。

寄人籬下的日子

好景不常,父親得了重病,長期住在醫院裏。我和姐姐因為沒有人照顧,只好寄住在親戚家。在一個親戚家住上幾個月後,就換到另一個親戚家。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過了整整二年。父親剛開始住院時,家中還有一些錢,所以親戚對我們還不錯。後來因為龐大的醫療費,花光了家中的積蓄,周遭親戚對我們的臉色,就不如從前了。

有一天,姑姑帶我和姐姐去醫院,把車停好後,她面色凝重的告訴我們:『這次可能是最後一次見爸爸的面,要好好看看爸爸。』聽到這個消息後,姐姐面無表情,而年紀還小的我,更不知要說甚麼。那一天,在冰冷的醫院裏,父親沒有醒來和我們說話,也不知道甚麼時候會醒來。回去後,雖然我年紀小,卻已經能領會作人要知所進退的道理。我們住在親戚家,要與親戚以及他們的孩子有好的配合,絕對不可以得罪他們。他們有好喫的,我們只能看著他們喫。他們有玩具,不能跟他們搶,只能看著他們玩。合理的對待是憐憫,不合理的對待是常態。心裏的話不知該對誰講,也不知誰會聽;那時小小心靈惟一的願望,是希望爸爸能好起來。

當然是要賺大錢

兩年之後,父親的病奇蹟似的好轉,可以出院回家了。我跟姐姐都很高興,因為我們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生活了。但是爸爸的健康情形並不穩定,甚至有時候需要開刀,無法正常工作。再加上我們沒有甚麼積蓄,我和姐姐從小學就開始學著打工賺錢。

為了想要東山再起,父親對我們的教育理念總是金錢至上。然而,這種理念似乎與我在課堂上所學的不太相合。有一次,我向父親題起老師上課時,說到國父孫中山的教誨:『青年人要立志作大事,不要作大官。』父親忿忿不平的對我說,『我們不僅要作大官,還要賺大錢;當了官沒賺到錢,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家人,對不起朋友,更對不起自己…。』他的反應和他的語氣,讓我十分困惑不解。因為從小家裏也是很有錢,但是一下子就花光了!『錢』這東西真的那麼有保障麼?

上臺領獎不如痛快玩樂

為了滿足小小的心靈,我開始認真讀書。上了專科以後,我專心研讀各種書籍。我主修機械工程,又熱中許多歷史、行政、社會、與政治學等方面的讀物。每天至少花五個小時看書,越看越覺得書中有一個美好的理論天地,只是離我的現實甚遠。

畢業那天,我以第一名的資格,代表應屆畢業生領畢業證書。就學生而言,那是一個值得記念的日子。但是那天我很不快樂,只覺得畢業後的日子隱晦不明,一陣空虛和苦悶直壓心頭。反倒是我的同學們都很快樂,因為他們在校期間,痛快的玩了五年。我這五年沉悶生活的結果,與他們沒甚麼不同,差別只在於我是在臺上領畢業證書,他們是在臺下領而已。心想:早知如此,何不讓自己過得快樂一點?

打破電玩賽車的最高記錄

等著服役時,下定決心要在入伍前,並在服役期間,過一過我沒有嘗試過的玩樂生活。結果,我找到了我的心愛,迷戀上電玩的賽車遊戲。我可以一整個下午都在家中玩賽車遊戲。電玩對一般小孩、年輕人不過是個很『迷人』的消遣,但對我來說,這個虛幻世界的『消遣』,成了我的『現實』。我活在其中,思想在其中,盼望在其中,失望在其中,可笑的是我最終把這個虛幻的世界,轉變成我心中的成功或失敗。我完全活在一個虛假的、脫離現實的世界裏。

我不僅在家中玩,甚至到各地的遊樂場裏,打破賽車遊戲的最高記錄。每次銀幕上的最高得分記錄,改成我的名字那瞬間,就是我的一切。當兵期間,我因放假或公務的關係,有機會到臺灣各地,也就順便去找遊樂場玩賽車。幾年下來,我不斷打破全臺各地電玩賽車遊戲的最高記錄。有一次我去嘉義,在當地最大的遊樂場玩賽車。當我跨上那個電動玩具的賽車後,後面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那次我只投了一次硬幣,就玩到那場賽車遊戲的終點,直接打破了機器上的最高記錄。身邊圍觀的群眾居然掌聲如雷,然而我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莫名的聲音說,『無聊!』我很矛盾,但卻不理會…。

一個成年人把銀幕上虛幻的影像當作真實,是一件可笑的事,更是一件悲哀的事。我知道自己並不笨,只是活在這個虛幻裏,對我來說,要比真正、現實的生活容易得多。我就這樣繼續麻痺自己,在這個奇怪的圈子裏,玩得小有名氣。我參加了國際電玩賽車大賽。那一次比賽,我得到了全臺灣第一,全日本第十。但是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是我人生當中最虛空的一天。因為,再沒有一件事,比在虛幻世界裏得獎,更諷刺人。有人說,人生所謂的成就和殊榮是虛空的;對我而言,那天領獎時的虛空感是令人害怕的。

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

我並不清楚我的下一個目標該是甚麼。那時剛退伍,就先觀察周圍的人有甚麼規畫。一段時間後,發現似乎除了追求更高的學歷,與更好的工作之外,也沒有其他選項。我就決定一面工作應付生活需要,一面補習考大學。那時,我每天睡不到五小時,生活不是工作就是讀書,分秒都被佔滿,沒有任何可以喘息的空間。白天上班,晚上上課;為了怕上課打瞌睡,每天上課時,總是一瓶提神飲料不離手;希望能像電視廣告的男主角一樣,喝下去之後馬上精神百倍。結果一瓶提神飲料不彀用,只好再帶杯咖啡。有一天坐在我旁邊的同學,忍不住問我:『請問,喝這個有效麼?』我說,『有效哦!』可笑的是,上課不過五分鐘我就睡著了。每次下課,都是那位同學叫我:『下課了,回家睡覺。』

有一天,我在課業上想去請教那位同學,他正好在外面聚餐,就邀請我一起去喫飯。我欣然接受他的邀約。原來他是個基督徒,正和一群基督徒在一起用餐。他那群朋友和我交談,說到一些我從沒有聽過的事。他們告訴我,有一位神,能進到人裏面,成為人真正的需要和滿足。我聽了之後很驚訝,原本我只曉得人需要錢、需要車、需要娛樂、甚至需要小狗作寵物;我從沒想過『人需要神』。當下我想:若是有一位神,真的能成為我真正的需要與滿足,我為甚麼不嘗試,好使我的人生有一個新起頭?就在那一天,我非常簡單的信了,也受浸了。

得救後,我開始過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嶄新生活。在這種生活裏,我發現基督徒和一般人不太一樣。他們的生活雖然簡單,卻非常享受。他們過著一種歡躍、單純的生活;過著一種在困難中,彼此扶持、相互提攜的生活;過著一種不需要太多物資,卻充滿盼望與滿足的生活。從外面看,他們並沒有甚麼特別。但是一次一次,我與他們一起讀經、禱告、唱詩歌之後,我的生活竟被喜樂充滿。我不再需要用虛幻的娛樂滿足自己,也不再需要以特別的外型表現自我。我把頭上留的長髮剪掉,徹底重新改變自己為人處事的態度。

我找到了『真實』

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轉變,這使我的家人覺得意外與驚奇。先是久未見面的姐姐,當她看到我的改變時,驚訝的說,『你一點都不像我們家的人。』有一天,二十餘年沒有謀面的母親回來找我,原本要向我介紹她的信仰,當她看見我溢於言表的喜樂與滿足,也替我感到高興。對於我的喜樂從何而來,她雖不能理解,卻是十分羨慕。因為在她的信仰中,她所認知的就是『苦與空』。我的父親原來是天天求神拜佛,為著祭祀與供品忙碌奔波。當他看見我的改變與喜樂,有一天竟然說,『你現在是神的兒女,不需要跟我們一起拜拜了!』幾年前,他參加了一次福音聚會,當場就相信,受浸歸入主名。父親告訴我:『這一位是真的!』

以前我所過的生活,無論是追逐享樂,還是打拚奮鬥,都是為著滿足人外面的需要。但如今我過的生活,卻使我心靈深處得著真正的滿足。有一首詩歌說,『世界雖大,我心雖小,大者難使小者足;小小之心所需所要,惟有基督能滿足。哦,祂豐滿我不能言!但這豐滿我知道;哦,祂甘甜真是超凡!但這甘甜我嘗到。』(詩歌四三七首。)有時路經電玩遊樂場,一股熟識的味道湧上心頭。回頭想想已往所過的生活,心裏一陣好笑,也帶著幾許淒涼;真是不堪回首阿。今天,我所以能過一個充實、滿足的生活,是因為我找到了『真實』。

(見證人:張證豪)